潼关,自从陷而复克之后,还从未聚集如此之多的兵马。关墙外放眼望去,竟是一眼看不到头的连营。
“兄长,小弟就不明白了,寻常人安营扎寨都是寻着安稳易守的地方,秦大夫何以却选这险地呢?万一叛军趁夜袭城,岂非危险了?”
裴侑一脸的不解,他和秦晋没什么接触,又知道族兄裴敬与秦晋关系匪浅,是以想从族兄的口中探一探,如此安营排兵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此时的裴敬也早就不是当初长安城里那个粉面油头的纨绔子弟,颌下两腮生出了寸许长胡子,脸上的线条也好似被刀斧刻琢了一般,棱角沟壑分明。他的右手轻扶在腰间横刀的刀柄上,目光一刻不停的在关墙外扫视着。
“秦大夫用兵时稳时急,为兄也摸不清套路,不过眼下扎营在关外却并无危险。今日探马刚刚呈上军报,往西百里不见叛军踪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裴侑附和着:
“兄长所言甚是,听说秦大夫昨日才由长安出发,不过一日夜的功夫,数万步卒境能行军二百里,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这时,裴敬才回头看了裴侑一眼。
“你加入神武军时间日短,并没有见识过秦大夫练兵的本事,这急行军可是咱神武军的看家本事。”
说着,他眼中泛出些许自得之色,又加重了语气问道:
“你可知战场之上出奇制胜的关键是什么?”
裴侑挠了挠头,答道:
“自然奇计为上,然则善使奇计之人却凤毛麟角!”
闻言,裴敬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奇计只是其一,但关键还在于一个‘快’字!否则骑兵何以如此重要?神武军步卒以快制胜,安贼叛军有苦头吃了!”
裴侑一向对这位族兄很是服气,可今日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出言质疑道:
“房琯带领的是一只七拼八凑的人马,还不是顺顺当当的打到了洛阳城下?如果不是功亏一篑,现在朝廷王师没准就已经北渡黄河了!”
骤而,裴敬哈哈大笑,指点族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你啊你啊,是没见识过神武军的战斗力,房琯所赖者,不过是孙孝哲叛军于关中覆灭后,从潼关到洛阳数百里地方空虚的机会。所以,洛阳城下一战而败,也不稀奇!”
“难道兄长早就料到了房琯会有此一败?如此说来,秦大夫也一早就猜到了。对一定是这样,否则秦大夫又怎么可能任凭房琯那老儿生生夺去了到嘴的功劳……”
看着兀自猜测的族弟,裴敬摇头苦笑。
“为兄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未卜先知?料想秦大夫的初衷便是打算放弃这份功劳的。只可惜啊,房琯不争气,满手好牌打的奇臭无比,最后还得神武军来收拾烂摊子!”
裴侑有些摩拳擦掌,神色间又带着一丝遗憾。
“只可惜啊,咱们还要守潼关,不然也能冲上去抢些功劳回来!”
“日后多得是立功的机会?再者,放眼整个大唐,年刚刚及双十,便身为马军指挥使的,有几人?”
被兄长斥了一句之后,裴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兄长责备的是,小弟急功近利,这是大忌,大忌!”
裴敬微微一笑,说道:
“知道就好,为将者最忌急功近利,轻则辱身,重可丧师失地,为祖宗蒙羞,不可不慎啊!”
“刚刚一睹秦大夫风采,似乎也比你我兄弟长不了几岁,却已经是三品重臣,距离入政事堂拜相也只差一步之遥,当真好生让人艳羡啊!”
“秦大夫天赋异禀,你又岂能自比?若论军功才干,就算拜相也不为过,只是秦大夫顾虑资历甚浅,才不愿入政事堂。”
听了兄长对秦晋的分析,裴侑大为惊讶,从来只见孜孜求官的人,却没见过避而不当的。
“末将田承嗣拜见将军!”
正当兄弟二人议论之时,一个突兀声音将他们打断,声音既粗且大。裴侑扭头看去,却见一个身长中等却极是敦实的虬髯军将站在十步开外的城墙甬道上。
“原来是田校尉,此来何事啊?”
不等正主裴敬说话,裴侑先问了一句。
这个田承嗣本是安禄山麾下的一员骁将,潼关陷落以后做过一阵潼关守将,后来在裴敬出奇兵偷袭将其赶走,夺下潼关。此人辗转到河东风陵关城下,竟生生被坚守此地的陈千里耗得粮草尽绝,不得已之下易帜投诚。
田承嗣也算开了围城者率先投降的先例。不过,此人在投降唐朝以后,当真还立过几次功劳,得了天子特赦,算是站稳了脚跟。裴敬觉得把此人放在河东不放心,又将此人调至潼关,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省得此人再有反复。
当初奇袭入城的敢死先锋正是裴侑,是以两人也是老相识了。田承嗣自打回到潼关以后,非但没有对裴家兄弟有半点的芥蒂,反而极尽所能的巴结逢迎,甚至还博得了裴侑不小的好感。
与裴侑不同,裴敬却始终对田承嗣报以警惕之心,以他的经验,往往越是这种巴结逢迎的人,才是城府甚深的小人,最易反复无常。在这种人心里,没有什么大节道义,所驱使者,无外乎利害二字!
“末将刚刚接到了秦大夫的调令,调末将随军出征。”
裴侑一听又急又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