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
耿海看着还是笑呵呵的,眸底却是幽深如墨。
皇帝兴致高昂地提笔写起字来,慕祐景立刻凑了过去,而涵星却觉得无趣得很,拉起端木绯的手道:“绯表妹,我们扑蝶去。”
亭子外,几只五彩斑斓的彩蝶在花丛间嬉戏着,或是盘旋,或是振翅翩跹,或是彼此追逐,活泼有趣。
随行的宫女立刻就给主子们取来了团扇,表姐妹俩各自拿着一柄绣花团扇,乐滋滋地跑去扑蝶了。
彩蝶们在半空中来来往往,忽起忽落,灵活得不可思议,两个小姑娘追随着彩蝶扑来跑去,一时蹑手蹑脚,一时纵身飞扑,她俩清脆的笑声回响在空气中。
端木纭看着妹妹那可爱的样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觉得自家妹妹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涵星身手敏捷,好似猫儿般,三两下就巧妙地用团扇扑到了一只彩蝶,那只彩蝶在团扇的边缘停了两息,又拍着翅膀飞走了。
相比下,端木绯就显得笨拙多了,追着蝴蝶跑来跑去,好一会儿,根本就连蝴蝶的边都没沾到,人倒是跑得娇喘吁吁,颊泛红晕。
忽然,端木绯发现自己跟前多了一面画着几株兰花的折扇,她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折扇不知怎么地一扇一扫,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彩蝶就被那折扇拂到了端木绯的跟前。
端木绯惊喜得双眼瞪大,看着折扇的主人,脱口道:“岑公子,您真是太厉害了!”
那只彩蝶被两人围着,仿佛是受了惊,拍着翅膀想要飞走,然而岑隐的动作太快,手里的折扇又是一横,就又挡住了它的去路,跟着就以折扇把它送到了端木绯的团扇上。
这一幕把四周的内侍和锦衣卫都看呆了,全都僵直如石雕,不知道是该感慨督主真是宠爱四姑娘,还是赞叹督主身手不凡。
端木绯看着这只彩蝶在团扇上的牡丹花上轻轻扑扇着翅膀,像是在采撷花蜜般,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对着端木纭卖弄道:“姐姐,快看!”
端木纭也走了过来,接过了妹妹递来的团扇,似乎感染了她的喜悦,眉开眼笑。
彩蝶又想要飞走,可是端木纭可不是端木绯,她的动作极快,拿着团扇的手腕一捏一转,把那彩蝶挡在了团扇与折扇之间……
端木绯“啪啪啪”地连连为姐姐鼓掌,喜不自胜,高兴得仿佛都快要飘了起来。
岑隐看着神采飞扬的端木纭,唇角翘得更高了,金色的阳光下,他平日里魅惑清冽的气息中似乎多了一丝温和的气息。
女子一向比男子要更为敏锐,对自己的心上人更是如此。
亭子里的耿听莲眼神怔怔地盯着岑隐那微微翘起的唇角,目光近乎凝滞。
她的视线缓缓地下移,落在了岑隐腰侧那个鸭黄色绣竹叶荷包上,荷包上系的络子样式是那么眼熟……
耿听莲握了握拳,浑身僵直,深吸一口气,又看向了端木纭腰侧的宫绦。
这个宫绦无论颜色还是配饰都与岑隐的荷包迥然不同,可是,耿听莲能看出来,荷包上的络子和宫绦的编法很相似,也很独特,十有八九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男子自然不会编络子、宫绦这种东西,那么到底是出自谁的手也很明确了。
岑隐竟然这么慎重地把端木纭编的东西贴身戴在身上,他是不是对她……
想到这种可能性,耿听莲瞳孔猛缩,捧着茶盅的手指下意识地更为用力,那纤细素白的手指血色全无,脑海里更是一片混乱,根本就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心神恍惚。
“啪!”
她手里的茶盅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无数碎瓷片与茶水四溅开来,地上一片狼藉。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耿听莲,亭子里静了一瞬,气氛有些微妙。
皇帝被耿听莲惊了一下,手一抖,好不容易快写好的一幅字,就毁了,最后一个字的第二笔就歪了。
皇帝朝耿听莲的方向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随手把手里的狼毫笔丢下了。这下,皇帝的兴致全部被破坏了,也没兴致再重写了。
亭子里一地的碎瓷片与流淌的茶水,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皇帝皱了皱眉,干脆出了亭子,其他人也尾随在后,一行人继续朝山顶的方向走去,这一次,他们没再停留,一路来到了山顶。
山顶如慕祐景所言,有一座道观。
这道观依山而建,掩映于苍松翠竹之中,山泉于怪石嶙峋间潺潺流过,叮咚作响,风光秀丽。
从道观外面那斑驳的墙壁,能看出它已经有些历史了。
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黑色的匾额,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朝阳观”三个金漆大字。
朝阳观不算大,刚才上山的路上,他们也没看到太多的游客,但是此刻到了山顶,却意外地发现这家道观的香火很旺。
站在大门外,就可以看到道观上方香火缭绕,那种熟悉的香烟味扑鼻而来,香客们在道观里里外外走动着,一个个脸上都十分虔诚,目露异彩。
许是因为京中来了一个神通广大的女神仙的缘故,这段日子,京城附近的那些道观香火越来越旺。
皇帝看着眼前这副热闹的场面,皱了皱眉。
那什么孙真人和天命凤女的事后,皇帝就对道教有些看不顺眼,但好不容易爬到山顶,还是打算到处逛逛。
“你们几个小的都自己去玩吧,别拘着,一会儿再下山。”皇帝笑吟吟地摇着折扇随口道。
涵星一听,迫不及待地应了:“父亲,那我和纭表姐、绯表妹一起玩去了。”
她一手拉上端木纭,一手拉上端木绯,就兴冲冲地朝道观里去了。
“……”后方的耿安晧看着三个小姑娘的背影,暗暗懊恼自己终究还是没找到机会和端木纭说说话,只好等下山时再找机会了。
“姐姐,涵星表姐,这朝阳观里有面字墙很是出名,等我们去拜了三清真人后,就去字墙那边看看吧。”
端木绯也是兴致勃勃,感觉之前的爬山时的疲惫一扫而空,步履变得轻快起来,心道:这才是踏青啊,跟皇帝一起逛真是没意思。
端木纭一向都听妹妹的,二话不说地应了:“听闻这朝阳观的平安符灵验得很,我们再顺便求个平安符回去。”
说话间,表姐妹三人就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道观。
正前方的三清殿赫然进入她们的视野中,三清殿的门口早就排起了长队,十几个香客耐心地候在殿外,等着进殿上香,还有一个青袍小道士守在一旁,忙忙碌碌,一会儿迎人进殿,一会儿又送人出来,好不热闹。
等表姐妹三人从三清殿出来时,已经是一炷香后了。
“纭表姐,绯表妹,我刚刚给想给大哥求个平安符。”涵星微微蹙眉,看了看手里刚求的平安符,叹气道,“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才能从南境回来……”
说到南境,端木纭和端木绯静了一静,端木绯长翘浓密的眼睫微颤了两下,封炎此刻还在南境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位姑娘,你家兄长可是去南境打仗了?”后方传来一个陌生的女音。
涵星回过头去,就见一个着酱色褙子的中年妇人紧跟在她们身后从殿内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看,与涵星搭话:“我家侄子也是,已经去了南境一年多了,还没回来。”
“李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别太担心了。”另一个着柳色褙子的年轻妇人出声安抚那中年妇人道,“我听说那位‘活神仙’孙真人这两天就在朝阳观中,干脆我们一起去请教一下那位孙真人吧。”
“王妹妹你说的是。那位孙真人可是有通天之能啊。”中年妇人忙不迭点头,附和道。
两个妇人说起孙真人来,皆是情绪高昂,目露异彩,就像是那虔诚的信徒看到了自己的信仰一般。
“这位姑娘,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去?”那中年妇人热情地招呼涵星,说着什么相逢即是有缘,又邀请涵星待会儿在道观里一起用斋饭。
对方实在是太热情了,涵星自觉消受不起,赶忙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拉着端木绯和端木纭跑了,直到从东侧绕到三清殿后方,这才松了口气。
表姐妹三人互看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在笑声随风弥漫开来。
道观中,殿宇古朴,浓荫覆地,景色幽雅,她们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往前走,听着阵阵山风拂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浑身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竹林、玉皇殿、药王殿、戒台、藏经阁……字墙,姑娘们一处处地逛过去,在字墙那边偶遇了皇帝一行人。
朝阳观的这面字墙还颇有几分名气,历代观主与不少名士都在这面墙壁上留下过笔墨,其中不乏书法大家。
皇帝也是特意过来此处赏字的,他一看到涵星三人,就对着她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皇帝身旁只剩下了岑隐和锦衣卫指挥使程训离,其他人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涵星,你们三个可有看到什么好玩的没?”皇帝笑着问道。
“也没什么出奇的。”涵星意兴阑珊地说道。
与此同时,端木绯不着痕迹地看了皇帝身后的岑隐一眼,岑隐笑吟吟地冲她眨了眨下右眼。
端木绯差点被口水呛到,心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想归想,她嘴上还是道:“慕老爷,我听人说那位有通天入地能的孙真人这几日也在观中,为人批命,甚是灵验,方才还有人请我和涵星表姐也去看热闹呢。”
端木绯笑得眉眼弯弯,看来一派天真烂漫。
皇帝眉心微蹙,嘴角的笑意登时就消失了,脸色一沉。
皇帝“啪”地收起了手里的折扇,似笑非笑道:“相逢不如偶遇,既然这么巧,我也找这位活神仙去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