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天寒地冻,整个关中平原都被茫茫大雪笼罩其中,而这场大雪不仅仅是关中之地,从西北一直到东北,实际上整个大秦有大半区域都被这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席卷,一场大规模的暴雪正呼啸降落。
雁门关事件自从在朝堂被捅出来之后,民间果然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特别是来自于六国之地的百家门徒,更是群情激动要求惩治凶手,虽然大部分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把矛头对准武城侯王离,但私下里的讨论议论都很直接,纷纷指责王离纵兵为祸,要严加惩处。
两天之后,始皇帝上朝宣布,已经委派通武侯亲自前往北地军营和雁门关调查事件始末,同时谕令四百里加急送往雁门和太原两郡,让当地官员配合通武侯的调查,同时严密监控当地民众严防暴乱。
大秦都市报很快也在最新一期的报纸上登载了事件的起末和过程,略有删减,重点把朝堂要严加调查严惩凶手的命令放在首位。
报纸出来之后,民间的情绪平息了不少,特别是五大学院的学子和百家门徒都被通知,在事件还未完全调查清楚之前勿要人云亦云的传播造谣,而中书省也发布了清河侯的亲笔命令,严令中尉府仔细巡查咸阳内外,凡是没有根据就胡言乱语者要被拘拿入狱,以妄言罪惩处,而短短两天之间,已经有好几个在曲园杂舍的喷子被中尉禁军拖走投入监牢之中。
因此雁门关之事虽然暴露出来,但在朝堂的严令和报纸的引导之下,民间并没有太过混乱和激愤,毕竟这件事虽然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和咸阳八竿子打不到边,而且皇帝和朝堂已经开始调查,闹腾也没什么用。
虽然是安排通武侯去调查,但民众却都还比较认账,因为通武侯功劳太大为人没有丝毫瑕疵,听闻还是他亲自入宫求见陛下要求前去调查自己儿子的,想来不会徇私枉法。
茫茫大雪之中,一支上千禁军和侍卫组成的队伍越过冰封的大河之后顺汾水一路往西而行。
林立的长戈,猎猎的旌旗,呼啸的寒风和翻卷的鹅毛大雪,整支队伍踏着尺余深的积雪在风雪之中顺着驰道艰难前行。
队伍最前面,为首是一个披着血色大氅的威武大将,虽然浑身已经积满厚厚的雪花,鼻子眉毛都几乎被遮盖的看不见了,但仍旧挥舞着马鞭指挥队伍加快速度前行。
从咸阳到雁门关,距离接近两千里,临行的时候正降下大雪,但出发之后一路到达汾水,大雪越发暴虐,路上除开这支大军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行人,在关中和河东郡,沿途的乡村城镇的平民看到这样一支冒雪而行的大秦将士,当地官吏和耆老会招呼乡民提壶担浆夹道迎接慰问。
大雪一直下了整整下了三天,虽然期间时断时续,但路上的积雪最厚的地方已经超过三尺,即便是官道和驰道之上,积雪也超过两尺,还没出河东郡便已经到了几乎寸步难行的地步。
虽然暴雪阻路,但这支大军却仍旧没有半分停留的打算,除开通传沿途的城镇筹备粮草安排饮食住宿之外一直不停赶路。
七日之后,大军顺着汾水往西出河东郡进入太原郡内之后,沿途的气氛却一下突然就冷漠起来,除开当地一些官员安排兵卒迎接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个平民前来慰问,这种情形让随行的禁军将领大为紧张,王贲也心里不是滋味,同时神情也变得越来越焦急。
虽然大雪已经停止,但气温更低,融化的冰雪结成冰凌充塞于路,连日的急行军加上天寒地冻让随行的禁军疲惫不堪,战马也都坚持不住,失蹄跌倒之事时有发生,导致随行的禁军有十余人受伤甚至严重的还折断腿骨。
“大将军,方才狼孟县县令来报,东北方通往雁门关的关城岭因为年久失修被暴雪压垮,通行的道路被乱石积木堵塞,他们正在组织民夫役卒进行疏通,至少需要两天之后才能通行。”前方一个探路的禁军回来禀报。
“除开关城岭可否还有其他道路通往雁门?”王贲坐在冰寒的石头上,虽然身形依旧魁梧雄壮,但满身泥浆尘土,须发纠结凌乱,脸色也充满了疲倦,看得出来这一路非常辛苦。
“回大将军,如若不走关城岭,就需要顺着汾河河谷往西北前行五十里,然后折而向东三十余里,绕过关城岭之后上大道,但据县令说,这条路崎岖险峻平日少有人行,而且听闻其中有个唤作黑龙口地方特别凶险,有蛟龙出没,每年都有行人被蛟龙吞噬……”
“哼,何来蛟龙,区区虫蛇而已!”王贲冷哼一声站起来。
“大将军,此处距离雁门关只有三百里,将士们连日赶路已经疲惫不堪,战马也都无法坚持,需要修整,末将建议暂时在狼孟县驻扎歇息两天,等关城岭的道路抢通之后在走不迟,如今大雪封山阻路,少将军也不会有事……”随行的禁军校尉抱拳请求。
“大将军,萧校尉说的不错,还请暂时歇息两天再走,下官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几个浑身裹着裘皮如同棕熊一般的兵部官员也开口哀求。
王贲默然半晌之后叹了一口气摆手:“是本侯太着急了,就依你等,去通传狼孟县县令和县尉,速速安排饮食住宿之地,我们修整两天再出发!”
命令一下,瞬间随行的上千禁军皆都欢声雷动。
连续七日在冰天雪地之中艰难跋涉,所有人几乎都到了坚持不住的地步,但所有人的欢腾还没持续多久,就在他们到达狼孟县城外一个马料场驻扎修整的时候,突然有几匹快马疾驰而来,为首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人连滚带爬得冲入王贲休息的房间。
“报大将军,一个时辰之前广武县方向有信使来报,广武县爆发民乱,数千匪徒冲入广武县城大肆破坏,县衙被暴民放火焚烧,县尉在带领警尉镇压之时也被匪徒射杀,如今整个广武县已经失去控制……”
“什么?”刚刚吃喝完毕躺在炕上准备休息一下的王贲霍然坐了起来,一把抓住狼孟县令的衣襟大吼:“此事可否属实,信使何在?”
狼孟县令脸色苍白浑身泥水结结巴巴的说:“关城岭还未修通,信使无法通行,只是用弓箭射过来一封书信,书信在……在此,请大将军过……过目……”
王贲松手,一把抢过县令手中的书信,展开,上面之后寥寥数十字,说的就是大量暴民利用大雪天气趁警卒不备冲入县城焚烧县衙,前去镇压的县尉身死,尉卒警卒皆都逃散。
信的落款是广武县令伏蕤,并且还盖有官印。
“大将军,广武县令与我相熟,这的确就是他的字迹,广武县必然已经落入匪徒之手也!”狼孟县令惊恐的脸颊都扭曲了。
“速传萧校尉来见本侯,帮忙本侯穿戴盔甲!”王贲丢下书信吩咐几个贴身侍卫。
“是,侯爷!”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一拥而上帮忙王贲穿戴盔甲,还没穿好萧校尉衣衫不整急匆匆而来。
“萧校尉,即刻命令拔营启程,除开水壶干粮和武器之外一律不准携带,明日必须赶到广武县……”
王贲一边说话,伸手将一把宽刃阔口的腰刀挂在了腰间的挂钩之上大步走出房间,瞬间门外便响起了刺耳尖利的竹哨声。
突入其来的命令让所有刚刚吃饱喝足准备放松休息的禁军全都紧张无比的从营地四周的草棚木棚之中出来,许多人都还来不及穿好衣服,盔甲不整刀枪凌乱,整个场面混乱无比。
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刺耳笛声,一刻时间之后,一千禁军终于全都安静下来列队,虽然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军令如山谁都不敢询问。
“报,大将军,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一头雾水的萧校尉整理好队伍之后禀报。
王贲也不多说话,翻身上马之后马鞭一指东北,“广武县暴民造反,杀死县尉焚烧县衙,诸位儿郎随本侯即刻前去平叛,县令何在,速速召集向导绕路去广武县,出~”
王贲一声令下,一千禁军策马从草料场狂奔而出,马蹄踩踏冰雪泥浆呼啸往西北方向而去,闷雷般的马蹄声响彻数十里。
在狼孟县令匆匆召集的几个向导带领下,王贲率领一千禁军和侍卫沿着汾河河谷一路往西北而去,因为平日行人稀少并没有路,加上此时河谷已经被冰雪覆盖,视野一片雪白,只余一条崎岖的河沟,千余人就只能在河沟之中踩踏着积雪冰凌和高低不平的石头慢慢前行,一个时辰也不过前行二十里,而沿途因为无法辨别路途,战马失蹄之事时有发生,短短两个时辰,已经摔伤数十匹战马和十余禁军。
呼呼寒风顺着河谷呼啸而来,卷起两边山岭上的积雪,如同一条冰雪雾龙一般吹在人的身上,肌肤如同刀割一般生疼,但王贲也不敢拖延时间,生怕广武县的事情恶化到完全无法掌控的地步,那样王离因此还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因此他只能不断的催促禁军加快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