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之后,丁齐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洪桂柱做事并不像是什么江湖老手,就是胆子大人比较楞,敢想敢干,现在眼看要东窗事发,立刻就慌了神,托孙达来做中间协商人。
当然了,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昨天雨陵区的朱区长突然派人去城建局找出了那份协议的存档,把洪桂柱给吓着了。洪桂柱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又不能不有所动作,于是便找人来试探情况。
丁齐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问孙达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是洪桂柱干的,钱也是他私自匿下了,现在愿意把钱还回来,对吗?”
孙达:“是的,洪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丁齐:“他想怎么还,还多少啊?”
孙达:“刚才不是说了嘛,四百万原封不动。”
丁齐:“假如是你,你干吗?六年前的四百万,和现在的四百万是一回事吗?”
孙达咽了口唾沫道:“确实不是一回事,丁老师这个问题很合理。我今天就是受人之托来与您协商的,可以把您的意见反馈给洪总。要不您看这样吧,按同期银行利率,再加一笔利息。”
丁齐:“存款利率还是贷款利率啊?”
孙达:“都是可以商量的。”
丁齐:“我看就没必要商量了,真想私下调解,倒是有一个很公平的解决方案。”说到这里他抬起棍子往公园南门外一指道,“就按照这片地方的房价吧,从签字日期算起,差不多五年零七个月,这里的平均房价涨了多少,他就再补多少。”
孙达的屁股扭了扭,好像有点坐不住,苦笑道:“丁老师,这有点太多了吧!”
五年零七个月时间,江关区的平均房价涨了多少?丁齐无法立刻就得出准确数据,但这七、八年他就生活在这一代,大概的印象还是有的。
境湖是江淮省仅次于省会的第二大城市,但在全国范围内只算三线,原先的房价还不算太离谱,但恰恰就是近几年经历了两波急速上涨,而且最近这波就发生在近半年。
以六年前为,假如倒退到半年以前,房价差不多涨了百分之六十。可是就在半年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传言,说是境湖市也要搞限购了,房价突然又涨了一波,如今累计涨幅已超过百分之八十了。
全国一线城市和准一线城市搞限购,是因房价上涨太快,而且大量外来人口涌入,加剧了城市基础设施负担。可是像境湖这样的城市,也学着北上广搞限购干什么?城市化进程还在加速中,房地产是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地方政府也不愿意啊!
于是有关部门便站出来辟谣,说是根本没有限购这回事,传言后来便不了了之。听坊间议论,这个传言其实是几家有大项目将开盘的地产商联手制造的,而房价涨幅已是既成事实,就连丁齐“买”的那栋小楼,如今也升值了。
就按百分之八十计算吧,四百万如今就是七百二十万,的确是一笔巨款。丁齐扭头看着孙达道:“孙经理,我问你一件事。动迁户拿到补偿,第一选择是做什么?”
孙达有些尴尬道:“当然是首先买房子。我了解情况,当时的补偿方案有现金和房屋置换两种。魏凡婷家的面积比较大,按她的情况如果选择置换,其实可以换到一套三室加两套两室的住房,或者两套两室住房加一间门面房。
有人不想要置换房,就选择现金补偿,拿到现金再到别的地方买房或者做点买卖。既然魏凡婷联系不上,就没办法给她办置换手续,所以洪总只能办现金补偿了……”
丁齐接话道:“所以这个要求完全合理,而且不用孙经理你出钱。你既然只是个传话的中间人,就把这个意思传回去吧。”
孙达:“好的,我会把丁老师的意思转达给洪总的。还有一件事,洪总希望能够联系上魏凡婷本人,想亲自和她谈谈,解释当初的事情。”
丁齐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我可以做主,而且我和魏凡婷谈过了,她完全也听我的。假如需要一份魏凡婷的全权委托书,我回头就能拿给你。至于魏凡婷本人,就不必联系了……好了,我的意见说完了,时间也不早了,得去上班了,孙经理您请便。”
丁齐想走,孙达当然也留不住,只得起身还躹了一躬道:“丁老师,您慢走。”
目送丁齐拎着棍子的背影走远,孙达才重新坐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他心里一直在打怵,丁齐这个人,他本是不想再打交道了,又楞又横的,还很有手腕,根本惹不起啊,但今天他还是硬着头皮又来了。
严格地说,此事好像与孙达无关,可他莫名总觉得心虚。当年他可是和一度洪桂柱称兄道弟,有那么大半年时间,洪桂柱经常请他吃喝以及各种娱乐。他怀疑过那份补偿协议的真实性,却没有去追究,也有多方面的原因。
但如今的身份有点不一样了,他给洪桂柱打电话,还得很客气甚至很讨好地叫一声洪总。自从丢掉公职之后,他总觉得做事没了底气,还能够继续过日子,凭的就是以往的一些人脉关系。洪桂柱这种人,是他想继续保持关系且不能得罪的。
昨天他给洪桂柱打电话,洪桂柱一听就有些慌了,在电话里接连叫他孙哥,并请他来问清楚情况、做一个中间协商人。这种事情最好不要一开始就直接见面谈,那样反倒没了余地且容易留下更多把柄,这么做倒也正常。
于是孙达就来找丁齐了,而丁齐好像也没有为难他,就是开的条件……不能说不合理,只是实在有些高。孙达也清楚洪桂柱的尿性,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七百二十万现金一下子真的拿不出来。
但也没办法,事情是洪桂柱自己做的,就让他自己去操心吧。孙达拿出了手机,他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语音,而是很耐心地以文字介绍了今天“协商”的结果,通过微信发给了洪桂柱。
与此同时,在离境湖市五百多公里、邻省一个小县城下属的乡镇中,有两个男子正在一个院子里喝酒聊天。其中一个瘦高个说道:“大哥,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有个发大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干完了就可以收手回家了,突然被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拎根棍子全打没了!”
另一人是位黑大汉,手里抓着啃了一半的鸡腿道:“那个人可惹不起,我打听过了,一年前曾经轰动全国呢。他叫丁齐,是个心理医生,据说能用催眠术杀人,很邪性,功夫也厉害着呢!洪桂荣的儿子,那个乱杀人的精神病,就是他给送上路的。”
瘦高个:“这个人我们惹不起,但就一直躲着吗?风头应该过去了吧,警察那边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连张照片都没有,我们平常做事很小心的。”
黑大汉:“既然这么长时间都没人追到这儿来走访,说明警方的确没有查到我们是谁,但还是要谨慎。这次失手可能是个意外,那个丁老师的来历绝对有问题。根据我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判断,他肯定是田相龙的人,而且是田相龙暗中养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