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左右二司理事官是属官,为正五品。
左右二司分掌宗室及勋贵谱牒,序录子女嫡庶、生卒、婚嫁,官爵、名谥,并核准承袭次序,秩俸等差,及养给优恤诸事。
宗室为之。
宗人府左司理事刘呈祥,便是宗室。
只是大乾建国百余年,宗室繁衍日广,到了崇康年间,宗室子弟不下千人,且由于降爵承袭,太祖年间的亲王到了这一朝,若无恩典功绩,也不过是奉恩镇国公。
而当初的奉恩镇国公,到了这一朝早已在宗室谱牒上除名了。
倒不是天家苛刻,若为宗室,则不能科举为官,又不能从军领兵,只能在内务府或是宗人府、光禄寺等闲缺儿上厮混。
就这样,也是僧多肉少。
每年发的那点奉恩银,举家食粥都不够。
索性脱去这一层桎梏,反倒百无禁忌。
刘呈祥本为太祖三子成王一脉,只是祖上初封着实不高,到了这一辈虽还未脱离谱牒,却也没什么爵位了。
空担着一个宗室的名头,因为文名不弱,因此在宗人府里任正五品的属官。
给宗正、宗人等王爵打下手……
同为太祖子孙,有人如今袭着王爵,贵重位显,有的却和奴仆下人一般,任人驱使。
其心态可想而知。
刘呈祥便是宗室里比较“反动”的反骨仔,期望“革命”发生的一位。
分明是宗室,他却敬重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又仇恨勋贵一脉的膏粱败类。
因而寻常宗室、勋贵一脉往宗人府办事,在他手里常落不到好,百般刁难。
偏他到底还是宗室,别人还不能拿他如何。
尤其是勋贵……
而刘呈祥被引入仪门时,正好看到贾敬迁怒于贾琮,厉声呵斥。
若是寻常,他也不会心有他想。
最多冷笑一声狗咬狗。
可是贾家不同,因为素来自诩文名的他,知道贾家近来出了一位清臣公子。
他虽没见过本人,却听说过,贾家这位清臣公子,年虽不高,但相貌之俊秀,直追宋玉潘安。
站在人群里,当真是人如美玉,倾国倾城。
更有传闻,其师松禅公之所以以颜鲁公之字为其表字,就是想借颜鲁公千古之刚烈气息,中和一番他过于神秀的相貌。
因此,当刘呈祥甫一入仪门,看到贾琮第一眼时,就认出他来。
实在太过明显了,分明鹤立鸡群。
再加上那副淡然不俗的气质,与传闻中一模一样,刘呈祥断定此人便是“神交已久”的贾清臣。
而见一个能口出“四言”,能书“清臣体”,能写出“竹杖芒鞋轻胜马”的少年文杰,被一个“奇装异服”,满身腐朽气息的勋贵斥骂,刘呈祥心里瞬间再恶劣三分。
之所以认定贾赦是勋贵,因为在宁国府这样的国公府中,敢当着无数人训斥喝骂的人,难道还会是真道士不成?
对于贾家情况已有了解的刘呈祥,甚至直接断定此人便是宁国府那位抛弃爵位家业,也要出城在道观里厮混的贾敬。
念及此,他面色更低沉三分。
虽然身为宗室,本身便是权贵,可在他这个落魄宗室眼里,仗着勋贵身份作威作福的人,算个屁!
腌臜鼠辈,也敢凌辱文杰?
而对面一众贾家人见这位低沉着脸到来,也不知出了何事。
勋贵门第多不在乎文官,因为文官管不到勋贵。
哪怕作奸犯科,也是天家和宗人府来管。
所以,勋贵门第忌惮宗人府。
刘呈祥虽只是属官,却也是宗室。
贾敬、贾政等人上前见礼问好,并问来意。
然而在王公勋贵面前都有体面的贾家诸人,在这个宗室“反骨仔”面前,竟吃了个闭门羹,被冷落了。
刘呈祥勉强对贾政回礼后,并未答来由,反而看向贾政身后的贾琮,问道:“汝可为松禅公弟子,四言贾清臣?”
贾琮在贾家诸人异样的目光中不卑不亢站出,揖礼道:“学生正是贾琮,却不敢当四言之名,此为吾师松禅公及牖民先生之教诲。”
见他如此谦逊,刘呈祥心中好感更甚,颔首道:“汝虽为权贵,但向学之心,吾甚嘉之。望汝再接再厉,不为勋贵身份所耽。”
贾琮心里好奇此人是何方神圣,面上却恭敬应道:“多谢大人教诲。”
刘呈祥闻言,只觉君子如玉,如沐春风,真想好好聊一番,只是到底知道身上有公事。
见对面贾敬一张干瘦的老脸黑成了锅底,非但不惧,反而冷笑一声,道:“你就是贾敬?”
贾敬哼了声,道:“正是。”
刘呈祥又问道:“宁国冢孙贾蓉何在?”
见没人答,贾琮投桃报李,答道:“回大人,贾蓉为孝子,正在灵堂还孝。”
贾敬眸眼森然的瞪向贾琮,他看出刘呈祥是来寻是非的。
他却并不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