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了让贾琮能够进学,贾政也顾不得其他了。
他打定主意,若是哪个敢以此非难贾琮,先过他这一关!
久不愿和府上一些人理论,不是不敢,只是怕麻烦。
此次谁敢坏事,他绝不愿再忍让。
贾政虽打定主意,可宋岩、曹永、李儒等人还是纷纷凝眉,皆以为非良策。
在他们看来,此事引发的后果,并不会以贾政的意志而削弱多少……
只是涉及荣国府内利益划分,他们哪里能插得上口?
若贾政铁了心这般做,李儒这个国子监祭酒都拒绝不得。
然而就在这时,众人就见贾琮大礼跪拜,声音哽咽道:“琮,谢老爷慈佑之恩……”
这话一出口,贾琏等贾家子弟的面色自然皆是纷纷一沉,眼神多有阴霾。
宋岩等人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儒家君子,最看不得“见利忘义”之辈。
尽管贾琮所行,或许算不上见利忘义。
可是……
众人都清楚,贾家这个荫监名额,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贾琮来继承。
这就属于“不义之财”。
不过没等他们心起厌恶,就见贾琮抬起头,眼睛微红的看着贾政,道:“琮虽感念老爷慈爱庇佑之恩,只是,琮却万不敢有非分之念。
嫡庶之别,纲常之本。
琮得老爷护佑,衣食无忧,又得墨竹院以读书,实已心满意足矣。
焉敢再窥视其他?
再者,琮若蒙心受之,岂不置老爷于非议之境?
若如此,琮虽万死,亦难辞其咎也!”
这番话,让贾政心中感动无比且不提,宋岩等人才是最满意的。
他们为何会被人划为旧党中坚,说他们顽固守旧,不知变通?
就是因为宋岩等人恪守祖制礼法,几无人情可言。
他们认为,礼教纲常,乃国之本也。
譬如在皇后有子时,就算这个皇子是个傻子,也一定要扶持为太子。
国事可由朝臣署理,太后也可监国,但纲常却不能乱。
纵然太子有万千错处,只要不违逆孝道,就绝不可轻废。
可想而知,这些人的世界观是怎样的。
而今日宋岩如此反常,几违礼道,其实也有此类原因……
虽然皇宋已成飞灰,但血脉依旧尊贵。
且七百年尊儒之德,值得他如此为之。
若非得孔传祯秘信告知,他又怎会有今日之行……
只是,他依旧希望看到贾琮是一个遵礼法的人。
而贾琮也正是揣摩了这些旧党的心性,才会拒绝贾政这一提议。
当然,就算没有如此,他也不会为了一国子监的名额,就早早变成整个贾家的公敌。
这个时候,还远不是贪心之时。
但他没想到,贾政却被他的懂事明礼感动坏了,反而愈发坚定的心思,道:“琮儿不必多想,此事由我做主。
如今家里就你一个读书用功的,不给你给哪个?”
贾琮丝毫没有犹豫,道:“老爷,要给,也当给宝玉才对。”
贾政闻言,冷笑了声,看向后面的宝玉。
贾宝玉根本不用贾政看,听贾琮一说他心里就咯噔一声。
刚才贾琏等人都不自在,可唯独贾宝玉根本没把什么黉门监放在心上。
见他们为了一个名利玩意儿推来让去,他早就不耐烦多时了。
只觉得一群人俗不可及!
也只盼这场无聊透顶的劳什子东道早点完了,他好回去和姊妹们高乐去。
谁知他远远躲在屋檐下都挨雷劈,生生躺枪啊!
王八孙子才想去那鬼地方呢!
让他去国子监读书,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的好……
根本不用贾政瞪,贾宝玉就“动力十足”的上前,跪在贾琮身边,道:“老爷,儿子不如贾琮用功。
再者,他虽只比儿子大半天,那也比儿子大。
老爷素来教诲儿子,要明长幼有序之礼。
何况,贾琮学问比儿子做的好,功课扎实,这是学里太爷说的。
再者,儿子可以去学里读书,不必去国子监。
还是让贾琮去吧。”
贾琮摇头,语气坚定道:“宝玉不必多说,这个监生之位,我万万不会去的。
老爷太太对我恩重如山,你的韵诗作的也比我好,所以你去才应该。”
贾宝玉都快哭了,你不想去,可以让贾蔷、贾菖、贾菱他们去啊。
干吗非给我挖坑,牵扯我作甚……
他用比贾琮还坚定的神色,用力摇头,道:“你也不必再说,老爷说是你去,那就你去。
我……我是万万不会去的,你莫要逼我。”
他们二人这番“谦让”,落在其他人眼里,就都有些傻眼儿了。
那些大人们都是阅人无数的人精,哪里看不出贾琮和贾宝玉两人的“谦让”,都是出自本心!
这就太难得了。
国子监监生之位,在贾琏、贾蓉等混混眼中不值钱。
可是这个位子,却是可以直接参加乡试的!
大乾多少读书人,皓首穷经,破家舍业的赶考,都难熬得一个秀才功名。
尤其是在科举大省,每回下场都是二三千人追逐那么几十个名额,堪称地狱模式。
在这些读书人眼中,这个名额,是无价之宝。
也只有勋贵家族,才会不那么当一回事。
但不当一回事,也是相对的。
有资格不当一回事的,是因为能够轻易得到。
比如贾蓉,比如贾宝玉。
其他人却是基本上没有机会得到。
若是将这个名额给贾蔷、贾菖等人,他们必是愿意的。
因此看到这一幕,曹永撵着白须感叹道:“闻德、知礼、非祸,存周果不欺我。”
李儒也颔首笑道:“古有孔融让梨,今日贾家复现古礼,可为一佳话尔。”
宋岩看着底下仍旧相互推让的两人,缓缓颔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