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有些诧异的回头看着帕夏。
“我只记得在德里纳河河边,好像在一座城堡附近……”
提到家乡的时候,伊利亚的心情不由变得沉重,他甚至无法抑制我心中的伤悲,他的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那个风中飘来的母亲悲伤的哭泣:
“伊利亚,我的儿子,不要忘记你的母亲!不要忘记你的名字……”
也正是如此,他从来没有改名。
“德里纳河……那是很长的河啊!”
艾哈迈德点头说道。那条河流经巴尔干,绵延数百里,近卫军中有不少人都来自那里,他们或许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家乡,但总能记住那条河。
“我似乎也住在那里的,不过,我已经记不清那里,毕竟,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
已经年近五十岁的艾哈迈德看着远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他也是近卫军出身,和伊利亚一样,都是在“德米舍梅制度”,被强征到近卫军的奴隶,只不过,他在机缘巧合下凭借军功和大维齐的提携成为了苏伊士帕夏。
“不过,我还记得,那年的冬天很冷,天上下着雪,当时,我好像正在玩着雪,或者干别的什么,我看到他们走了过来,是一长列马队。这是一个奥斯曼长官带领他的武装卫队,后来,我知道他是要在农村征集到一定数目的基督教徒儿童。”
在当地,这些被征集的基督教徒儿童是所谓“血贡”。当然,在奥斯曼,这是持续几百年的“德米舍梅制度”。这个制度说来也不复杂,即在被征服地区的基督教家庭中,以40户一丁的比例征兵。征集的对象主要为8到18岁的青少年。道理也很简单,比起思想和体格早已成形的成年人来说,璞玉一般的青少年无疑是上佳的塑造对象,更容易被同化。
德米舍梅制度每隔5到7年实行一次,一到大点兵的日子,就会有一名拥有高级头衔的军官带着苏丹的授权书和一批新兵制服,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前往指定的地区主持征兵工作。在这名军官到达的前几天,被征发地教堂的神父就会得到命令,要他通知本地所有符合征发条件的男童家庭,在指定日期将自家孩子与其洗礼证书一起送往集结地。
“因为上一次征收“血贡”,已经五六年了。所以那次他们挑选的很顺利,而且有选择的余地,不费什么周折就征集到了足够数量的健康、聪明、五官端正的十至十五岁男孩。不过,仍有许多父母把孩子藏在树林里,叫他们装傻子、装瘸子,给他们穿破烂的衣服,把他们弄得蓬头垢面,有的父母甚至把亲生的孩子弄成残废,比如割去他们手上的一个指头,生怕被土耳其长官看中……”
目光投向远处,艾哈迈德继续说道。
“我记得,好像我的父母也把我藏到了树林里,但是我为什么跑出了树林?我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因为害怕吧,我跑出树林的时候,看到很多人都在教堂,所以就到了教堂,他们正在挑选送过去的孩子,而我就那样傻乎乎的走了过去,我就是那样被选中的……”
沉默片刻,艾哈迈德继续说道。
“在走过去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我的母亲,她是什么模样?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她似乎在哭,看到我被士兵拉过去的时候,她吓坏了,只是在那里哭着,似乎还在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艾哈迈德突然沉默了下来。他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叫什么?
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的名字。艾哈迈德曾经也拥有自己的名字。但是不是这个土耳其人给予的名字,而是他的父母给他起的名字,甚至在他的记忆之中,他同样也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母亲也曾追赶着土耳其人的马队。呼喊着他的名字。
但是似乎这一切早就已经忘记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母亲的声音,忘记了梦中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尽管身影越来越模糊,但是他的声音呢?母亲的声音依然会在梦中呼喊着他。
只是他从来不愿意提起那个名字。有时候他甚至刻意的选择遗忘。为什么要遗忘呢?因为遗忘可以让他过得更轻松一些,他不需要去追寻梦中的那个身影,不需要去追寻梦中的那个声音。当然。也不需要几起那个名字,那个属于他的名字。
但有些事情。是忘不掉的!
就这样,他想了好一会儿,突然他开口说道。
“我……好像叫米哈伊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