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唯一的路途(1 / 2)

王国血脉 无主之剑 7061 字 10天前

“真的?”

凯瑟尔王的声音从长桌对面传来,无比清冷。

“这就是你念念不忘之事?”

国王的影子被火光拖长到身后的墙上,他的眼眸里浮现淡淡讥讽:

“你的……母亲?”

泰尔斯深深凝望着凯瑟尔王。

瑟兰婕拉娜。

李希雅大主祭,柯雅王后,老乌鸦,格里沃,几乎每一个认识他母亲的人,都对这个女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评价。

那么,他的父亲呢?

“别忘了,”王子轻声开口:

“我继承了她的名字。”

或者更多。

国王轻哼一声。

“基尔伯特就不该让你选择那个中间名。”

他缓缓开口,字里行间却冷漠如冰:

“毫无意义。”

泰尔斯也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她的名字,还是你告诉基尔伯特的。”

“那你期待什么呢?”

国王回应极快,冷冷道:

“期待你母亲是个来历不凡的杰出女性?博学多才天资聪颖的女学者,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还是英勇无畏的女战士?好让你骄傲自豪,心有所依?”

泰尔斯望着凯瑟尔王的表情,惊讶地发现,这是少数能让对方以长句回应的话题。

王子试探着道:

“那么,她是吗?”

国王冷笑一声,但他的笑容旋即消失。

“她是个婊子。”

泰尔斯神色微变。

“就像大部分妓女一样,”凯瑟尔王表情淡然,语气不屑:

“她市侩又贪婪,终日在客人面前故作姿态,卖身求酬——直到死去。”

“我甚至不记得她的脸。”

听完国王的话,泰尔斯沉默了很久。

“婊子?”

泰尔斯出神喃喃道:

“妓女?”

听着这样的形容词,他先是想起老乌鸦希克瑟所叙述的那位荒漠女奴,神奇的瑟兰。

紧接着,少年的脑海里又闪现出在秘科的看到的那副画像——“东方艳影”阿尔芙。

然而他又想起了在秘科所见到的“花心”贝利西亚,以及她在拉斐尔手下闪转腾挪的诡媚姿态。

“正是。”

“你的问题和期望都没有意义,”国王的语气毫不在乎:“你从她身上得不到任何慰藉和安心。”

“对她而言,你不过是某次交易后的意外。”

某次交易的……意外。

泰尔斯忍不住攥住了拳头。

他突然想起刃牙营地里,快绳谈起自己所喜欢的姑娘时,眼眸里的色彩。

【那个女孩。】

【她不是婊子。】

【不是。】

“而你这副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姿态,”凯瑟尔王冷冷道:

“简直丢尽了王室的脸面。”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轻轻松开拳头。

“你说得对,父亲。”

“基尔伯特最大的错误,就是让我保留了她的名字。”

国王面色不改。

“因为,”泰尔斯眸色一冷。

“如果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妓女,你连样貌都懒得记住。”

泰尔斯抬起头,直视国王:

“那你为何还记得她的名字?”

那一瞬,凯瑟尔王眼眸微张!

泰尔斯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道出那个特别的名字:

“瑟兰——婕拉娜?”

话音落下的瞬间,泰尔斯有种错觉。

像是巴拉德室突然入了冬,温度骤降,空气凝滞。

连灯火都不再灵动摇曳。

而一切寒冷的源头,就在长桌的尽头。

令人难堪的沉默持续了整整十秒。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孩子,”国王的嗓音回复了日常的强硬与冷淡:

“而你毁了它。”

他深深望着泰尔斯,眸中唯有一片死寂。

泰尔斯血管里的狱河之罪重新开始流淌,似乎要冲破凝固的氛围。

那一瞬,少年突然感觉到,国王的耐性到此为止了,他的下一句话就要呼唤卫兵。

所以泰尔斯比他更快。

“艾莫雷。”

王子轻声开口,成功冻住了国王看向大门的目光。

凯瑟尔王回过视线。

“艾莫雷?”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对,西荒的艾莫雷镇。”

“这地方由艾莫雷家族统治,历史悠久,领主的姓氏就是地名由来。”

凯瑟尔王微微蹙眉。

泰尔斯回想起德勒·克洛玛和安克·拜拉尔两个西荒人对他说起过的事情,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几年前,此镇的领主男爵遭受不公,他欲转向复兴宫,向国王抗议求助。”

“却在途中遭遇不幸,举家染疫身亡。”

泰尔斯观察着凯瑟尔王的反应,后者纹丝不动,却没有打断他。

下一秒,泰尔斯语气一转:

“可事实上,作为王国的正统封臣,艾莫雷男爵并非染病而终。”

泰尔斯咬紧牙关:

“他和他的家人们,是被他的封君和同侪——西荒掌权的三大家族,法肯豪兹、克洛玛、博兹多夫——联军突袭,诛杀灭口。”

两人沉默了几秒。

“有趣。”

国王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泰尔斯眼神一黯。

秘科的牢房里,安克痛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还说,万一我失败了,万一我不得不用上这个筹码的时候……】

【一定要把它交给您。】

【也只能交给您。】

思绪至此,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不重要,”他重新收拾心情,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情:

“重要的是……”

面对着国王的灼灼目光,泰尔斯沉着开口,话语掷地有声:

“终结历414年,‘债主’海曼二世就颁布了《不流血令》,禁止王国境内的封臣们私开战端,自相残杀……”

他的声音严肃起来:

“然而,西荒诸侯目无法纪,肆意妄行。”

“身为封臣,他们过分滥用武装自卫的权利,谋害艾莫雷男爵,以报私仇。”

泰尔斯说着西荒之事,却死死盯着眼前铁腕王的面孔:

“手段残忍可怖,罪行触目惊心。”

铁腕王王眼眸一亮,嘴角微扬。

王子眼神一厉:

“这个理由,这个筹码,这匹马,足够完成‘沙王’了吗?”

泰尔斯的声音落下,四周的不灭灯光影闪烁。

他死死瞪着国王。

凯瑟尔王沉默了很久,眸中光芒来回激荡。

几秒后,国王轻轻闭眼,将一切情绪埋藏进心底。

“但我们没法用它。”

凯瑟尔王轻声道:

“艾莫雷镇染疫已经不是新闻,西荒人把它处理得很干净,死无对证。”

看见对方的反应,泰尔斯不由轻笑。

“没错。”

他胸有成竹地道:

“除非它不是死无对证……”

泰尔斯的话语戛然而止。

“等等。”

他看着凯瑟尔王的一脸淡然的神情,想通了什么。

少年微微变色,难以置信。

“你知道。”

泰尔斯望着凯瑟尔,皱起眉头:

“你早就知道艾莫雷镇,知道这件案子?”

下一秒,凯瑟尔王轻轻睁眼。

国王面无表情,并不回答。

但泰尔斯已经得到了答案。

少年不禁蹙眉。

“什么时候?”

凯瑟尔王平静回答:

“当它发生的时候。”

泰尔斯一愣:

“什么?为什么?”

泰尔斯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凯瑟尔王和他的对话变得无比默契。

比如现在,他甚至不需要把“为什么任由它发生”之类的句子完整地说出来。

凯瑟尔王幽幽地望着泰尔斯。

“几年前,《边境开拓免税令》影响了一批领主。”

“西荒的艾莫雷大人,只是其中之一,”铁腕王眯起眼睛,“最沉不住气的那个。”

“稍作挑拨,就上钩了。”

泰尔斯的眼神凝固在半空。

稍作挑拨……

上钩了……

那一刻,‘头鸦’德勒·克洛玛的话再次出现在泰尔斯的耳边:

【据男爵所言,由那法令而催生的无数暴发户们,每天都在蚕食他的利益,夺走他的领民,断绝他的生计。】

秘科牢底,安克·拜拉尔奄奄一息的绝望之言也重新浮现:

【显然,那位艾莫雷男爵忍不住痛,国王的法令给他的打击太大……】

凯瑟尔王微微叹息,接下来的语气略有可惜:

“然而,西荒佬对自家门口的风吹草动,格外敏感。”

“还没来得及抽竿上鱼,就被切线了。”

泰尔斯怔住了。

抽竿……

切线……

德勒和安克的话继续浮现:

【艾莫雷男爵征召士兵,动员军队,打算越过西荒,搞一个让星辰全境都看到的“大新闻”,向陛下和王国“抗议”。】

【以至于他打算抛开跟三大家族的默契,自己蛮干……】

泰尔斯僵在了座位上。

“是你。”

泰尔斯怔怔开口:

“艾莫雷男爵之所以举兵抗议,是因为你暗中施压,刻意煽动?以寻找插手西荒的借口?”

铁腕王轻哼一声:

“我说了,他只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

那个瞬间,泰尔斯想起在秘科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安克。

以及他那家破人亡,隐姓埋名的爱人。

“所以,艾莫雷男爵遭人灭口,举家身亡的悲剧。”

泰尔斯声音嘶哑:

“你才是始作俑者。”

泰尔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桌面,国王的身影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漆黑压抑。

这些人。

他们的不幸。

只是……

权力碾过的尘埃。

“过誉了,”国王的嗓音依旧淡定,似毫不在意:

“我可没让西荒佬们杀人灭口。”

“更没让他们心狠手辣,把城堡里的一家老小,连同民兵仆人都清理得一干二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看来,他们从威廉姆斯那儿学了不少东西。”

杀人灭口。

一干二净。

艾莫雷。

拜拉尔。

还有恩赐镇那个他想不起名字的惨淡家族……

以及刃牙营地的那一夜,无数的家破人亡……

【贵族,贵族,哈,这帮人渣,都他妈的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荒石地上,亡号鸦曾经的感慨回响在耳边。

想到这里,一股难言的疲倦袭来。

少年不由心中一窒。

泰尔斯做了个深呼吸,竭力维持自己的情绪。

“我明白了。”

王子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忍住语句里的厌恶:

“原来如此,好算计。”

“不,它不好。”

但凯瑟尔王的声音依旧不可阻挡地透进他的耳膜:

“我们低估了西荒人的敏锐和果断,只得到一场死无对证的无头案,还打草惊蛇,让他们更加警惕。”

国王的眼神锐利起来。

“直到现在。”

泰尔斯微微一颤。

凯瑟尔王猛地抬起头:“它并非死无对证,是吧。”

“你有证据。”

他态度坚定,不容置疑。

泰尔斯手臂一紧。

证据。

安克最后的声音幽幽浮现:

【无论如何,拿到这个筹码,陛下一定会很高兴。】

【非常高兴。】

泰尔斯做了个深呼吸,咽下一口唾沫。

他艰难抬头,直视国王的双眸。

但那一刻,凯瑟尔的眼中只有无尽深邃。

几秒后,少年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齿缝间咬出两个词:

“我有。”

他的语气无比疲惫:

“铁证。”

铁证。

话音落下。

“不错。”

凯瑟尔王表情不变,淡淡道:

“我在听。”

我在听。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却在张口启齿的刹那顿住了。

【那么,殿下,代价是什么呢?】

安克绝望的嗓音凭空响起。

泰尔斯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强迫自己说下去:

“在那场惨案里,还有一个人……”

【而蒂娜,蒂娜……】

【她将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原谅我。】

泰尔斯再次一滞。

“还有一个人……”

泰尔斯嘴唇翕张,话语凝滞。

等等。

一旦他说出了这件事。

那位姑娘,安克的恋人,已经被权力的狰狞害得家破人亡的她。

还有安克的弟妹,那些失去了父母兄长,在西荒孤立无援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