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对质与对峙(1 / 2)

王国血脉 无主之剑 5801 字 14天前

随着宵禁时间的临近,酒馆里的客人越来越少,鲜血鸣笛的雇佣兵们倒是三三两两地来到“我家”,看样子今晚要大醉一场。

丹特的大剑们一个接着一个从楼上下来,路易莎和老锤子跟泰尔斯打了个招呼后离开,西曼和麦基则丝毫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径直走出了酒馆。

而迪恩下楼的时候,他被鲜血鸣笛的人叫住了。

“嘿,迪恩,”瑞奇打了个响指,对光头雇佣兵举起酒杯:“听说你们在外面遇到了麻烦?”

这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放在平时,我可能会说我们‘还行’,”迪恩一步步地走下石梯,看样子颇为凝重:“但是现在……我猜否认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他瞥了瑞奇身边两个颇为严肃的雇佣兵一眼。

“是的,”迪恩淡淡道:“我们遇到了麻烦。”

酒馆里的雇佣兵们为之一静,他们或忧心,或疑惑地面面相觑。

瑞奇皱起了眉头。

“所以谣言是真的?”

“威廉姆斯和他的恶犬们又出闸了……这次是什么,第二次肃清战役?北上跟埃克斯特人开打?支援自由同盟?还是星辰国王看终结之塔不顺眼了决心拔掉他们?你觉得他们有可能雇佣百人团打仗吗?或者只抓白骨之牢里的敢死队?”

泰尔斯听着瑞奇对男爵和星尘卫队的形容,不由得竖了竖眉毛。

显然,雇佣兵们对刃牙营地男爵的好感有限。

“不清楚,但要我说的话,”迪恩摇了摇头,“他们这次是玩儿真的。”

“至于雇佣……我不觉得他们缺兵少将,瑞奇。”

迪恩面带警告,环视了一圈鲜血鸣笛的同行们:“即使是‘鲜血鸣笛’,也抵挡不住区区十个武装骑兵的冲锋,而我觉得他们至少有一千骑——当马速提起来的时候,他们可不在乎你们站在哪一方。”

瑞奇沉默了一阵,和他的朋友们对视了一眼。

“一千骑……”

“我会记在心上的——我们最近都过得很糟,”瑞奇摇了摇头,指了指吧台:“喝点什么?黑麦?老啤?血葡萄?别告诉我是查卡……”

但迪恩只是摆了摆手,拒绝道:“不了,我们这几天的经历够多了。”

瑞奇放下了手指。

“迪恩,你知道,如果你觉得……”他认真地看着迪恩,翘起嘴角:“鲜血鸣笛随时欢迎你,我们要转移了,而这儿正缺个能当队长的……也许更高些?”

迪恩摊了摊手,看得出来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对话:“谢谢,但是……我有队长了。”

瑞奇扑哧一笑。

“听命于一个女人,迪恩,”鲜血鸣笛的雇佣兵笑着灌下一口酒:“你总有一天会死在她手里的。”

旁边的雇佣兵们接连起哄道:“也许是死在她‘上面’?”

“或者‘里面’?”

整个酒馆的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迪恩只是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跟瑞奇挥手作别,来到泰尔斯面前。

“结束了吗?”泰尔斯放下酒杯,抬头问道。

迪恩叹息着点点头。

“大概吧,不是一场令人高兴的队内谈话,我们失去的太多了。”

“你呢,怀亚?”雇佣兵反问道:“关于你的家人,你有线索了吗?”

“大概吧,”泰尔斯呼出一口气,用同样的口吻回答他,“我熟悉一下环境,处理一些事情,明天就出发去找他们。”

“处理事情……听上去不错,”迪恩挑挑眉毛:“那今晚呢?”

“还不知道,也许找坦帕要张床,”泰尔斯说着,狠狠地剜了坦帕一眼:“只要钱管够。”

坦帕开心地露出牙齿。

迪恩也笑了。

“你也听见了,鲜血鸣笛包了整间酒馆,”光头雇佣兵看了看“我家”里的人们:“跟我来吧,我们在附近租了间小房子,那里曾经是团队的临时驻地,但是……至少能让你凑活一晚。”

望着迪恩的表情,泰尔斯心中一动。

他的拳头慢慢攥紧,复而松开。

泰尔斯释放出微笑:“听上去不错,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

迪恩扬扬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泰尔斯走下吧台,背起自己的行囊。

“嘿,迪恩,”泰尔斯向坦帕摇了摇头,回过头认真地道:“谢谢你。”

“为了……从荒漠到这里的一切。”

迪恩望着他,足足几秒。

“不必客气,我也是在为自己打算,”迪恩打量着他,用开玩笑的口吻道:“你是个贵族,也许还挺有钱,不是么?”

泰尔斯微笑以对。

“但在那之前……”

迪恩皱起眉头,望向酒馆的另一边:“他怎么喝了这么多?”

泰尔斯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快绳东倒西歪地走来,跌跌撞撞地趴倒在一面桌子上,引来客人们不善的眼神。

“荒漠,我们遇到的太多了。”泰尔斯微微叹息。

“是啊,”迪恩的眉头越皱越紧,“对于一个第二次跟团的新手而言。”

在那群客人准备撸起袖子,给快绳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时,迪恩转身向他走去。

“来吧,帮我一把。”

“不能把他留在这儿。”

泰尔斯耸了耸肩,跟着上前而去。

几个小时后,泰尔斯直挺挺地躺在属于丹特的大剑的小屋里,感受着硬板床的硌人,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光。

雇佣兵们的驻地确实不怎么样,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摆着四张床,粘土墙,茅草顶,沙尘蛛网处处皆有,栅栏门一推一拉之间像是要散架,连屋外的简陋厕所,都让泰尔斯回想起废屋里的时光。

但至少比露宿野外要好。

十米之外,快绳的沉重呼吸声悠悠传来,时不时掺杂着一些醉话和梦呓。

迪恩睡在隔壁的另一间房里,老锤子去找他久未见面的老伙计们了,估计要喝到天亮,麦基历来不喜欢待在人群,营地里稀少又备受敌视的荒骨人们自有去处,至于路易莎,据迪恩所说,她回自己的母亲和继父家。

泰尔斯深深吸了一口气。

难以置信,他逃出了龙霄城,穿过了大荒漠——虽然只是外围的一小段——历经了黑径、陨星者、亡号鸦、乃至饥饿、孤独、炎热、寒冷、兽人和雇佣兵们,最终来到了星辰王国的领土。

他回来了。

泰尔斯看着荒漠边陲上空的凄清月色,感受着刃牙营地在宵禁时间里难得的宁静。

快绳翻了个身,整个人掉到床底,但他依然嘟喃着什么,没有醒过来。

泰尔斯长出了一口气,坐起身来。

地狱感官中,迪恩在梦中的呼吸在隔壁清晰可闻。

黑暗里,他看着快绳的轮廓在地板上铺出一个复杂的“k”形,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这群人呐。

雇佣兵啊。

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呢?

泰尔斯怔怔地想着。

王子缓缓呼吸了两口气,下一秒,他抓起墙边的行囊和时光弩,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

他小心翼翼跨过快绳的身体,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推开门,走过可谓简陋破败的小厅,推开另一扇门。

眼前,一个壮实的光头男人抱着双臂,侧躺在床板上,胸膛均匀地起伏,鼻息带起轻微的气声。

他睡得很稳妥,丝毫不像隔壁的快绳。

泰尔斯掩上门,走到这个男人的床边。

王子无声无息地盯了他很久。

久得月光都开始移动了。

迪恩的呼吸依旧深沉。

最终,泰尔斯的面色慢慢变冷。

他看着迪恩宽阔的背影,缓缓地伸出手。

伸向自己的腰间。

拔出了jc匕首。

锋刃散发着微微的寒光,泰尔斯不禁微微蹙眉。

六年了。

这柄娅拉送给他的锋利匕首,已经陪伴了他整整六年。

奎德、血族、龙霄城、灾祸、伦巴、大荒漠……

六年里,不论面临怎样的危险,每当泰尔斯伸出手触及这把匕首,感受到它冰冷坚韧的质地,一股无来由的安心感就油然而生。

那股让他重新咬紧牙关,硬起肩膀,面对眼前一切的力量。

但那都是自卫,是迫不得已的反击和还手。

可是这次……

就在今天,泰尔斯突然意识到:当血液流过匕首的锋刃,刃面上所揭示的不仅仅是它的名字。

更是它的本质——一柄杀人的凶器。

每一次,当泰尔斯奋起勇气和决心,挥出匕首刺向敌人的时候,他都会想起用jc第一次夺走生命时的感觉:滚烫滑腻的血液越过护手,喷涌到他的小臂上,流向他的胸膛,射向他的头脸。

然而,那些感觉,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实。

夺走一个生命,是多么简单啊。

我不是没有杀过人,相反,我杀过不少人了。

泰尔斯默默地道。

从下城区的废屋生涯,到国王大街上的刺杀,以及大荒漠里你死我活的血战……

但那些杀人的感觉,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刻意忽视的。

他没有选择,不是么?

杀人,或者被杀。

泰尔斯轻轻地举起jc,眯起眼睛,刃尖对准了迪恩的脖颈。

地狱感官中,他颈动脉里的血液奔腾是如此雄浑有力而生机勃勃。

泰尔斯继续举着匕首,瞄准着迪恩的脖颈,面无表情。

他没有选择。

他默默地告诉自己。

简单地一捅一刺,就能从此否定对方的意义,剥除对方的存在,让对方在此世界继续存在的价值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这么没了,走了,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任何时间里。

就像快绳所说的那样:他从此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意识,什么都留不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彻底消失了,从此失去了一切可能,一切发展,一切未来。

泰尔斯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熟睡的活人。

只需要轻轻一捅。

对方的一切就会立刻消失。

而执刀者,他,泰尔斯,他能得到很多:复仇?利益?还是单纯的满足?

或者,是那种杀了对方之后,把自己从对方身上感受的不快和挫折,伤害和痛苦,连同对方的存在一并消除,把郁闷全然发泄出去的爽快感?

以及……计算着把对方消除后,自己目标达成、获利颇丰的愉悦感?

还是那种反掌间操控生死,玩弄他人命运,决定一切的力量感和权力感、尊严感?

操。

泰尔斯死死瞪着迪恩的脖子,微微颤抖。

他没有选择。

他第三次告诉自己。

又一次必要的杀戮,仅此而已。

是么?

爽快感。

奎德狰狞可恨的面孔一闪而过。

愉悦感。

努恩王智珠在握的笑容掠过脑海。

权力感?

这一次,查曼·伦巴那冷酷而淡漠的表情出现在眼前。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匕首移动到最佳的刺出角度。

为了复仇的爽快,为了利益的愉悦,为了狗屁的权力也好,天杀的鬼才管那么多……只要轻轻一下,一切就了结了。

只要杀了他,就不用再担心——

那个瞬间。

他眼前出现了一张苍白而恐惧的脸孔。

那是很久远的一张脸,久得泰尔斯都快要忘记了。

是凯利特。

第六屋的其中一人,那个可怜的孩子,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勇敢地冲出来,只为了保护那个小小的女孩。

然而……

泰尔斯微微颤抖,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该死的奎德笑着割开凯利特的脖颈,那孩子的脸上满是惊惧,而杀人犯的脸上却带着荒谬的、令人恶心的满足和兴奋。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