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宫,另一处走廊。
米兰达的剑在空中划开一道折线。
“锵!”
在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中,她紧紧咬牙,与克罗艾希错身而过。
下一秒。
“嗤!”
米兰达的小腹飙出一道鲜血,克罗艾希的左腿甲则严重变形。
背对彼此的两人拉开了距离,摇晃着身影,双双扑倒在地上。
“哈哈,不愧是首席,”克罗艾希满脸疲惫地坐在地上,忍着痛苦用剑锋撬开变形的腿甲,按压着骨头:“受伤未愈的情况下,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米兰达则冷汗淋漓地靠着墙面,死死捂住腹部的伤口,不停地催动天马乐章,减缓血液的流出和肌肉的收束,却没有理会她的话。
她们知道:短暂却激烈的拼斗过后,彼此都到了极限,剩下的是毅力与精神的比拼。
“告诉我,”米兰达艰难地开口:“背叛朋友,弑杀君王,利用终结塔满足自己的野心……”
“感觉如何,艾希?”
克罗艾希微微一顿,目光转向自己手上的剑。
那是终结之塔里获取的佩剑:领军者。
剑柄上刻印着“天马”一系特有的标识:银翼天马——代表坚贞不移的信念。
“感觉棒极了,米拉。”
克罗艾希收回目光,冷笑一声:“那种打破规条的愉悦感。”
出乎意料的是,米兰达没有怒色,也没有疑惑。
亚伦德小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微妙。
“艾希,”女剑士轻声开口,语气里满布哀伤:“出塔后的这几年里,你一定过得很糟,对么。”
克罗艾希微微一颤。
她的手臂僵硬起来。
“我听卡斯兰说,你被白刃卫队拒绝了。”
“否则你也不会……”
米兰达叹了一口气:“但我恳请你,别迷失了自己——想想你的‘剑之心’。”
走廊里安静下来。
克罗艾希的呼吸声越来越快。
剑之心。
我的……剑之心?
“米拉,”克罗艾希还是咬紧了牙关:“你是出身高贵的北境继承人,刚刚毕业就在要塞之花的手底下服役……”
“顺遂如你,当然不明白一个出身普通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所要经历怎样的挣扎。”
米兰达微微一怔。
就在她要问出“什么挣扎”的时候,对方突然从地上挣起,一瘸一拐地向她攻来!
米兰达一惊,顾不上腹部的疼痛,一跃而起!
“锵!”
长剑“鹰翔”和克罗艾希的“领军者”在空中相抵,彼此僵持。
“白刃卫队?”克罗艾希颤抖着手臂,居高临下压制着对手。
米兰达只能拼尽全身的力气应对。
两人都在颤抖的对剑中聆听着剑上的劲力,双剑的交点不断地在你来我往中转移,彼此都试图找到最适合的发力点与进攻节奏。
“何止,从最高贵的龙霄城到最偏僻的乡下庄园,没有哪个领主愿意雇佣我,哪怕我能把他们的护卫队和巡防兵全部揍趴下,”克罗艾希恨声道:“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带着塔里的期望和技艺,却像一个人人嫌弃的乞丐一样到处流浪。”
“所以,当伦巴向你伸出手,”米兰达看准了敌人另一条腿的伤情,沉着地转动脚步,寻找机会,“你就决心以死相报,哪怕违背信条?”
克罗艾希握剑的手轻轻一颤。
米兰达眼皮一动,瞬间抓住了机会。
“铿!”
她长剑一绞,极速摆脱被压制的不利位置,然后进步急转,借着脚下的优势攻出一剑!
但出乎米兰达的预料,左腿受伤的克罗艾希没有按照她的预想后退,然后落入她的节奏。
只见圆脸的女剑士怒喝一声,不顾双腿的伤势,蹬地前扑!
什么?
米兰达瞳孔一缩。
长剑擦过克罗艾希的短发,带走几根发丝,克罗艾希的剑锋则直取米兰达受伤的腹部。
“咚!”
千钧一发间,米兰达终于闪开对方的剑锋,却被敌人顺势而来的剑柄擂中了肋部。
剧痛中,米兰达面露苦色,不住后退,直到摔倒在地。
糟糕。
肋骨……
之前与灾祸之剑对战的伤口,此刻也在隐隐作痛。
米兰达的面前,用力过度的克罗艾希也软倒下来,她用长剑撑住地面,死死按住伤情加重的左腿。
“你不明白……”克罗艾希痛苦地道:“终于,在芒顿城,有个子爵终于同意雇佣我了——只要我愿意嫁给他。”
“我知道的,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他大概想要个在潇洒地挥舞完大剑后,还能在晚上乖乖地张开大腿的女人,”克罗艾希露出讽刺的笑容:“我以为,他要的是那种尊严被满足的成就感,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男人。”
“我拒绝了。”
米兰达感受着肋部的伤势,脸色苍白地听着旧日同期的话。
“‘你就算再厉害,也毕竟是个女人’,他是这么说的,”克罗艾希狠狠咬着牙齿,眼眶发红:“就在……”
“就在他给我下的迷药……”
“发作之前。”
米兰达猛地一震!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朋友,看着克罗艾希的脸上现出悲戚的神色。
后者讽刺般地笑了起来。
米兰达心中一酸,她轻声开口:“艾希……”
“我不在乎他做的那些事情!”克罗艾希的异常笑容让米兰达心觉不安:
“事实上,他也的确没做什么,不是么?”
“但是那个晚上,我永远记得他的眼神,他说的那些话——那种屈辱,那份轻蔑,”克罗艾希的语气急促起来:“还有当时我自己心底里的那种恐慌……好像我很快就要失去身为女人的所有价值。”
“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黑沙大公的女亲卫队长眼神一寒。
“我之所以四处碰壁,无人接纳,不是因为我能力不足,不是因为我体格不佳,不是因为我经验不够,”克罗艾希颤巍巍地直起身子,把重量压在剑上,冷冷地道:
“而仅仅因为,我是个女人。”
米兰达难过而心痛地看着自己的旧日好友,只觉得胸中一阵气闷。
克罗艾希……
你……
“在北地,他们不相信一个女人能成为战士,能挥剑作战,能独立生存,”克罗艾希眼神一肃,踉踉跄跄地向米兰达走来,“他们更不允许!”
“这个世界不能容忍女人比男人‘强’,因为那是他们独享的特权,”克罗艾希深吸一口气,“更不能容忍女人毫不依靠男人而自己生存,因为那也是他们的特权!”
“一旦想清楚了这一点,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记得吗,我们在塔里读过的所有的故事——骑士小说、历史戏剧、言情诗,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再强悍自立也好,再忠贞不屈也罢,如果她要被读者喜欢,就必须满足一个条件,”克罗艾希喘息着,眼露凶光:“她都必须能被男人操——被主人公操!”
“身份尊贵的女人被草的时候,读者看得更有成就感!”
“端庄清高的女人被草的时候,读者看得更有征服感!”
“风情万种的女人被草的时候,读者看得下面更爽!”
“楚楚可怜的女人被草的时候,读者看得更有尊严感!”
“清纯可爱的女人被草的时候,读者看得更有安全感!”
“狡诈阴险的女人被草的时候,读者看得更加解气!”
“只要是女人,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她们必须是男人们生命的附属物,为了男人而存在,”克罗艾希扶住墙壁,咬牙道:
“从小说到现实,从出生到死亡,从律令到生活,这就是这个混账世界反复不断地告诉我们的故事——更是他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