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次魔能试验(1 / 2)

王国血脉 无主之剑 5963 字 10天前

绝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罗尔夫觉得,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喉节被那个兄弟会的女酒保(他还不知道娅拉的名字),用重手法捏碎、撕裂的剧痛,仿佛就在五分钟前。

而在那之后,他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那种痛苦。

血液从喉咙倒灌进肺部。

剧痛从咽喉传递到大脑。

连呼吸道都被阻断了。

无法说话。

无法呼吸。

无法动弹。

他像一只重伤垂死的野狗,被随意丢弃在红坊街上。

无论痛死,窒死,呛死,他命不久矣。

唯有童年时,在康玛斯联盟里流浪的经历,所逼迫出的求生欲,催使着他苟活下来。

他,驭使风的异能者,却一次又一次地运用异能,像挤海绵一样,将满含着尘土、血沫与污秽的空气,一口又一口地,从裂开的喉部,压进自己的肺部。

又把呼出的口气,从脖颈的另一个伤口挤出。

呼。

吸。

呼。

吸。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非人的剧痛,都像是来回狱河与人间也似的煎熬。

用异能来苟活续命,他大概是第一人吧——罗尔夫悲哀地想。

罗尔夫觉得,自己像极了扒在阴沟里捞垃圾维生的野狗。

那个女酒保走了。

那个青皮走了。

几队打手路过他重伤垂死的身体。

一个探子把他翻过来,试探他的口鼻。

一阵惊天的爆炸传到他的耳边。

罗尔夫都不管不顾。

他只是本能般地,一口又一口地,在剧痛中用异能“呼吸”。

直到天亮。

直到慌张撤退的努美诺,扛起他的“尸体”。

努美诺,那个乡下猎手出身,十二至强里公认的懦夫——罗尔夫从来都看不起他,在帮里嘲笑、羞辱、欺负他,更是随风之鬼的业余娱乐。

最讽刺的是,居然是这个自己唾弃的懦夫,在最后时刻,替自己“收尸”。

罗尔夫是被双腿传来的剧痛,活生生痛醒的。

他被紧紧绑缚着双手,在警戒厅的停尸房里睁开眼。

然后看见了涅克拉。

血瓶帮八位干部(他并不知道,在红坊街已经损失了五位)之首,“红蝮蛇”涅克拉。

但涅克拉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厌恶而狰狞地摇摇头。

“你是血瓶帮少数活下来的人了。”红蝮蛇幽幽地道。

罗尔夫挣扎着,想要出声,忍受着喉咙里的剧痛,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膝盖的剧痛袭来!

膝盖以下,却毫无知觉。

“看看你,罗尔夫,十二至强里的最强者,唯一的超阶高手。”

“那个优秀的、高傲的、骄横的、前途无量的——随风之鬼,罗尔夫。”

“被凯萨琳大人骄傲而自豪地推荐给气之魔能师,风光无限的年轻人。”

红蝮蛇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脸,眼里依旧是复杂和厌恶,讽刺地道:

“现在却像尸体一样躺在这里,不能说话,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不能进食。”

“你为什么还活着呢?”

红蝮蛇的眉毛拧起,脸色变得难看而疯狂。

“为什么是你活下来,而不是克斯、宋、斯宾或者多尔诺?为什么偏偏是你,偏偏是凯萨琳的人活下来了,而不是我的人活下来?”

罗尔夫圆睁双眼,愤怒而痛苦地挣扎着,但双重的剧痛和伤残却阻止着他的行动。

红蝮蛇收敛起愤怒,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很开怀,很快乐,也很病态。

“血瓶帮损失惨重,我的势力也受损颇多,”他轻轻地说,“如果人员齐备的话,也许凯萨琳能够因此踩着我上位,也说不准呢。”

但涅克拉的表情狰狞起来。

“但是,一个不能说话,没有双腿,还重伤垂死的随风之鬼,要怎么为她效劳呢?”

“所以啊,”涅克拉说着伸出手,脸容扭曲地一把捏上罗尔夫的膝盖,被火焰强行烧止血的伤口!

“你不如战死失踪好了!”

“呜呜——”罗尔夫在剧痛中紧闭双眼,奋力挣扎着因重伤而无力动弹的身体,不是为了挣脱,而是为了减轻一点膝盖的剧痛。

他赖以“呼吸”的风力异能,都差点被打断!

“我今天心情很坏,收拾首尾,处处碰壁,”涅克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但解决了你,剪除了一个凯萨琳看好的天才,我觉得还是很愉快的。”

看着罗尔夫眼中的愤恨、痛苦和狂怒,涅克拉露出歉意和无奈,笑道:

“没办法啊,‘他们’指定要个超阶高手,还强调要留下手腕取血,不然的话,其实我想砍掉的,是你的手而不是腿。”

他最后拍了拍罗尔夫的脸,在他耳边低声道:“祝你和吸血鬼们,相处愉快啊。”

涅克拉的脚步远去,走上来两个血瓶帮的打手,其中一个拿起一根三寸长的带管铜针,另一个,则抓起罗尔夫无力的手腕。

那一瞬间,罗尔夫深刻地,感受到了绝望。

——————————————————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罗尔夫。

他有股冲动,想要问问他,娅拉后来怎么样了,他们的战斗结果如何?娅拉逃脱了吗?罗尔夫为何为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是血瓶帮的人吗?

但泰尔斯犹豫了。

因为他看到了此时此刻的罗尔夫。

看到了这个目光涣散,只能以无意义的乱呼来表达情绪,眼里糅杂着绝望、痛苦、悔恨和哀伤的无腿男人。

他还记得昨晚的罗尔夫。

轻佻,自信,高傲,身手不凡。

在无尽的狂风里来去自如,留下招牌式的笑声。

而现在?

“呼呼——呜——”罗尔夫又开始闭紧双眼,痛苦地呻吟起来。

曾经那个随性,毒舌,无所顾忌的随风之鬼,已经不再了。

他的嘴唇青黑干枯,明显脱水严重,但泰尔斯找不到水,也无法肯定以罗尔夫的状况,是否还能吞咽。

泰尔斯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呼吸的。

男孩只是怔怔地坐在一边,看着痛苦煎熬,挣扎苟且的罗尔夫。

他穿越来的第二年,一个女乞儿被奎德打断了双腿,那可怜的女孩,在死前足足哀嚎了一个晚上。

泰尔斯那时还懵懵懂懂,仅仅找回了寥寥几片记忆,他惊骇、恐惧于现实的可怕,只能躲在墙洞里瑟瑟发抖。

所以,他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听着那个女孩哀嚎了一个夜晚。

跟现在,好像。

后来,他不是没有想过,为何当时没有多一些勇气,为那个女孩了结痛苦。

泰尔斯看着罗尔夫不成人形的样子,心底沉甸甸的。

无论犯下多大的罪责,没有人该受这样的折磨——他对自己说。

终究,泰尔斯还是叹出一口气,爬到罗尔夫的身边,轻轻地道:

“罗尔夫。”

“米迪拉·罗尔夫。”

虽然神智已经渐渐涣散,但那一刻,罗尔夫的双眼瞳孔,还是本能地聚焦起来。

是谁?

谁还会记得我?

这样一个等死的废人?

泰尔斯轻轻地抽出jc的匕首,慢慢贴上罗尔夫的脖子。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和煎熬。”

“而我可以结束你的生命,帮助你解脱这一切。”

罗尔夫通过喉咙和异能进行的呼吸,猛地紊乱起来。

折磨。

煎熬。

解脱?

“但我必须严肃而谨慎地问你,米迪拉·罗尔夫,你愿意让我,就此解脱你的痛苦吗?”

“愿意的话,眨一下眼皮。”

“不愿意的话——”

“我只问这么一次。”

泰尔斯一脸沉重地,等待罗尔夫的反应。

昏暗中,罗尔夫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孩模糊的轮廓。

解脱。

罗尔夫感受着喉咙到膝盖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在扯开喉咙的伤口,每一次挣扎,都会牵动膝盖的断口。

他口渴,饥饿,寒冷,痛苦,最可怕的,是绝望。

他想起风在身边飘动的感觉,想起第一次用异能杀人,第一次进入帮会,第一次从上头手里拿到奖赏,第一次在那个瘦弱女孩的身上成为男人,第一次朝圣也似的见到气之魔能师。

他想起敌人畏惧的目光,想起同伴服从的眼神,想起“她”赞赏的表情,想起听见关于“十二至强”的窃窃私语时,自己嘴角上翘的得意和满足。

那是曾经的风光。

而他已经,永远失去这一切了。

不是吗?

下一瞬,罗尔夫目光坚定,他竭力驱动起大幅下降的异能,为半残的身体猛地“吸”进一口气。

然后,随风之鬼就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拼着摩擦两侧夹锁的痛苦,竭力将头抬起,认真地注视着泰尔斯。

他准备眨眼。

眨一下就够了。

一下!

于是泰尔斯看见,罗尔夫的上下眼皮抖动了一下,颤抖着,慢慢朝着中间合起。

泰尔斯在心底哀叹一声,缓缓捏紧手里的匕首。

但罗尔夫的眼皮,却只是颤抖着,停在了眼睛的中线。

差着最后一线,没有合上。

良久。

良久。

曾经的随风之鬼,眼前闪过一片熟悉或陌生的景象,荒芜的田野,以及脏污的泥路,野狗遍地,苍蝇丛生。

那是他的小时候,在康玛斯联盟的乡下,苟且求生。

那一次,他跟一群野狗,抢着一片快被苍蝇堆吃完的黑面包。

那些野狗真凶啊——地牢里,罗尔夫静静地想。

它们震耳欲聋的咆哮,不惜一切的撕咬,疯狂的力度,然而——罗尔夫下意识地舔了舔上齿。

那面包,味道真糟啊。

泰尔斯眼里,罗尔夫的面容,颤抖着扭曲起来。

他的眼皮缓缓地放松,张开,回复之前的角度。

“咚!”

在两片夹锁中,罗尔夫好不容易支起的头颅,泄气一般地猛然后倒,后脑砸在了地上。

他终究没有把眼皮眨下去。

泰尔斯默默呼出一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匕首。

但罗尔夫对后脑的疼痛,两颊的刮伤,都恍若不觉。

只见他扭曲的面容,随着头部,开始微微抖动。

“呜呜——呜——”

这不是呻吟。

泰尔斯不禁一愣。

他看见罗尔夫痛苦地闭上双眼,面容颤抖着,任由透明的液体,从双眼不停地滑落。

“呜呜——”

声音很压抑,也很悲苦。

他在哭。

随风之鬼,这个曾经强大而风光的异能者,男人,战士。

居然在垂泪哭泣。

不知是为自己的懦弱,还是当下的痛苦。

像一个平凡人,一个正常人,甚至一个有点软弱的小市民一样。

不堪重负般地。

哭泣着。

泰尔斯只能愣愣地看着。

看着这个无法言语,无法正常呼吸的男人,在放弃了解脱的机会之后,倒在地上,狠狠地痛哭起来。

泰尔斯黯然地别过头,手上的匕首,却越握越紧。

恩索拉,尼德,凯利特。

那些在第六屋里死去的,连姓氏都没有的乞儿们,一个个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了想自己的处境,想了想基尔伯特和约德尔。

男孩折起眉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新割开的伤口,就跟身体刚刚的滚烫灼热一样,似曾相识。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里落下。

泰尔斯第二次贴近了罗尔夫的耳朵。

“我明白了。”

他轻轻地说。

罗尔夫依然在不堪地哭泣着。

“那么,你愿意挣脱这副枷锁吗?”

罗尔夫的哭声顿了一下,没有停,但渐渐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