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旁这个和善可亲,儒雅温和的好人,居然是眼前至少五千岁的老国主的老师?这一幕让他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卫渊看着眼前的依日月,突然出手。
手指轻轻点在旁边少年眉心。
神通运转,封闭抹去了依石刚刚所看到的事情,甚至于包括少年对卫渊自己的认知都被干扰,双目失去了神采,卫渊再一拂袖,一股柔风便将他送了出去。
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就个人而言,他并不想将无辜的人牵连其中。
依日月只是安静看着眼前白发男子的动作,没有出声,尽管说卫渊现在用的是大唐时期的外貌,但是带给依日月的感觉,不知为何和当年竟然没有什么区别。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的白发剑者就是当年的陶匠。
中年男子带着一丝怀念的微笑,道:
“老师……你还是一样地心善啊。”
“今天是我的寿宴,您能够来这里,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您介绍给大荒的诸位神灵,祂们神通广大,地位超凡,对你肯定是有莫大好处的,尤其是禹王的好友,祂们定然会另眼看待。”
即便是这个时候,依日月仍旧面色从容。
白发剑者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丝丝缕缕躁意再度升腾起来。
压制情绪,眼眸平淡注视着依日月,道:
“变了不少。”
“但是我今日来这里,是要向你要一件东西,问一件事情。”
“本来想要将当年给你的名字要回来,不过现在看起来,你早就把那个名字忘掉了,这样也好。”
“当年你把禹的计策透漏给了谁?不要说是帝俊,以你的身份,哪怕是现在,都没有资格去见到大荒的天帝,又是谁,帮助你将消息透露给了大荒……”
是的,哪怕是渊的学徒,在当年的涂山部也只是个普通的人族。
这样的人哪怕是知道了禹的计划,但是又怎么能够把计划透露给大荒诸神?肯定有其他的途径,有其他的人,这才是卫渊真正的目的,依日月脸上温和的笑意收敛,深深注视着自己的老师,突然道:
“你还是觉得我是错的?”
“我是不可能告诉你他是谁的,你放弃吧。”
“本来还想念着当年的一点点师徒情分,给你留下点面子和退路,看来,渊你和当年一样,不知悔改,不知敬畏!”
“当年的事情,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错!”
依日月情绪波动,怒视着眼前的白发男子,似乎要把这五千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情绪一口气喷薄出来,道:“谁都知道,以人之力去对抗天神那是找死的事情,你怎么能知道我们这些弱者的心情?!”
“以人对抗神啊!”
“那个时候,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人死在外面!”
“是,你们是英雄了,你们是强者,做出了不得的事业啊!”
“可是我们呢?你有考虑过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立场吗?!我们这些普通弱小的人,就应该为你们所谓的叛逆去送死?!为什么要去反叛天神?!我就算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想死!”
“我就只是想要活着,我有错吗?!”
“我没错!”
依日月吐出一口气,道:“错的是你们!”
卫渊平淡反问道:“是我们?”
“当然!”
依日月情绪隐隐激动,道:“禹王天生神圣,契是伏羲的血脉,女娇本身也是涂山氏的神女,我凭什么要去为了这些人的妄想去送死?哪怕你不也活到了现在?你们和我们不一样!”
“其他人想要去死是其他人的事情,我只是想要活着!”
“我有给自己做出抉择的自由!”
卫渊环顾周围,突地淡笑道:“你这样子,可不像是只想活着啊。”
“这些宝物,每年有多少会送给神灵,让他们延续你的寿命?”
“我看过了周围的城池,以乐善好施的名头把人族吸引到你的城市来,然后再层层盘剥他们,最后把财物一半自己享受一半恭恭敬敬地交给那些神,然后再苟延残喘几年的寿命。”
“依日月,给神做狗就是你的自由吗?”
依日月突然伸出手,手中多出一柄镶嵌着各种各样宝石灵材的长剑,带着一股寒意猛地刺杀向卫渊,一刹那间爆发出的力量和煞气,足以证明这五千年来不算是虚度,卫渊伸出手,猛地一拳砸在这剑身一侧。
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这剑的剑身直接被砸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依日月面容涨得通红,死死盯着卫渊。
“你刚刚提起了我们,那我且问你,当年和神交手一战。”
“谁负伤最多,谁最后战死?神魂都不得解脱?”
“是禹。”
“又是谁现在享受荣华富贵?!”
“是你。”
白发剑者面色平静。
“我当初救你的时候,我可曾有想到过我会死?”
“禹向诸神拔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地近乎魂飞魄散?”
“那么你当年,出卖禹和人族的时候……”
“有没有想过,禹会死,那些看着你长大的人会死?!”
依日月面色煞白。
当年的心魔再度浮现出来,他当然知道自己背叛人族之后,那些炎黄部族可能性的下场是什么,甚至于如果不是女娇当初支撑住了局面,事情就会如同他所预料的一样——
所有知道他背叛的人,都会被诸神清洗诛杀。
唯独他能幸存。
那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那黑暗扭曲的过去。
而卫渊连续数个问题,突地发力,猛地一拳直接将这柄剑砸碎,依日月被庞大的力量反噬,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朝着后面横砸出去,那柄以毛民国五百年积蓄所铸造的宝剑就这么碎裂。
剑是好剑,但是剑能发挥出多少的效果,要看人。
依日月眼前一阵阵发黑,捂着胸口,勉强抬起头,看到白发剑者手中握着半柄残剑,眼眸冰冷俯瞰着自己,道:“我当初救你的时候,没有去想自己的死活;禹当初为了人族奔走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的死活。”
“当时征服相柳,讨伐共工,根治洪水,驱逐病魔的时候。”
“为了人族延续下去挺身而出的千千万万之人。”
“没有想过自己的死活。”
“而你,要用千万人的死来满足你自己的活。”
“我从不曾说过一个人想要活着是错的,但是你至少不能以杀害同胞,背叛家国作为代价……是我忽略了对你的教导,所以我今天要收回我当年给你的名字,你根本不配拥有它。”
依日月捂着胸口艰难后退,道:“你要的话,就收回去。”
“收回去,收回去吧。”
“我不要了!”
卫渊俯瞰着他,突地道:
“你知不知道,当年的禹为什么留下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