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九章 进退维谷(1 / 2)

寒门状元 天子 6507 字 17天前

张苑和江彬心里都有鬼,所以在见到朱厚照前,都想把责任推给对方,进皇帐面圣时都在琢磨说辞。

朱厚照并不知晓前线的情况,将二人叫来后,按部就班地问问题,上来并没有直接问责之意。

张苑正要抢白,江彬先一步说道。

“陛下,刚得到消息,九江府城德化和湖口县城相继失守,叛军已扼守鄱阳湖水道,随时可以领兵顺江而下……”

张苑一怔,不解地望了江彬一眼,转瞬便明白过来。

反正朱厚照不知九江府城德化和湖口县城被破的消息,自然也就不知道具体是哪天发生的事情,此时奏报并不晚,前提是不能跟朱厚照讲述细节。

朱厚照闻言一拍桌子,大声喝道:“真是岂有此理!这才几天时间,两个府就沦陷了?九江府和前面南康府的官员都是吃屎长大的吗?”

张苑跟江彬一样,都低下头不言语,小拧子则赶紧劝说:“陛下息怒。”

朱厚照一把将小拧子推开,怒不可遏地道:“朕领兵平乱,正在兴头,可结果倒好,走到半道,九江府城已经被破……哦对了,九江府和前面南康府的城池是被叛军攻陷,还是官员开城投降的?”

朱厚照问问题时打量江彬,江彬没给张苑说话的机会,直接道:“乃是城破,所有官员均自缢报国……”

“唉!”

朱厚照的愤怒瞬间消弭不见,良久后才幽幽叹了口气,“一群没用的东西,从南昌府到九江府,沿途那么多城池,居然被叛军一路势如破竹,最后连湖口县城都沦陷了……不过到底是因为朕赶路慢了,本来说三天时间就到,结果现在都过去五六天了,依然还在赶路途中。如果三天到的话,应该不会出现这些问题。”

到最后,皇帝居然自责起来,让江彬意料不到。

朱厚照道:“现在九江府城德化和湖口县城两座江口要隘失守,鄱阳湖水道沿线城塞应该全都失守了吧?”

江彬回道:“尚未得知具体情况,不过想来……大致情形确实如此!”

在具体问题上,江彬回答得滴水不漏,如此还显得正德皇帝很有预见性,算是变相地进行恭维。

朱厚照很是着急,负手来回踱步,半天后自言自语道:“那现在再继续往前走就不那么合适了……叛军整顿兵马,囤积重兵于湖口,防止朕统领的大军将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夺回来,甚至他们可能派出战船,跟我们在大江上作战……这江水上交战很容易发生意外,朕不能冒这个险。”

对于朱厚照的“谨慎”,张苑和江彬心里都在发怵,虽然朱厚照一直坚持御驾亲征,但真正上战场第一线作战,作为皇帝他还是下意识地选择躲避。

涉及江上作战,皇帝就算不冲锋陷阵在前,也会有危险,这也跟朱厚照不相信眼前这帮人有直接关系。

如果是沈溪领兵,朱厚照自然是底气十足,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叫嚣着要给叛军好看;但问题是现在是他亲自指挥,对于手里掌握的船只性能如何,官兵有无水战能力一无所知,在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情况下,他首先要考虑保全的就是自己的小命。

在朱厚照心目中,战争可以失败,但小命不能丢,他是皇帝,拥有大好江山,失去一隅之地断不至于影响社稷稳定,以后有的是机会打胜仗。

江彬道:“陛下,您看现在当如何是好?”

朱厚照皱眉:“不应该由你们来为朕出谋献策吗?张苑,你怎么看?”

张苑不由暗自叫苦:“刚才不问我,现在涉及撤兵或者想要退缩时,就想起我来了?早知道的话,我先来禀明战况,或许能趁机告江彬一状。”

张苑恭敬地回道:“陛下,为安稳计,此时回兵安庆府最为妥当,安庆府城怀宁素有‘大江咽喉’之美誉,易守难攻,自大明开国以来城池经过多次修整,坚固异常,非常适合屯驻兵马,就算贼寇来犯,我军现有兵马也足以保证城塞不失。”

没等朱厚照表态,江彬便出言攻讦:“张公公,这样做怕是不合适吧?现在大军已过黄石矶、东流和望江,距离九江府只有一步之遥,就此折返的话,岂不会被天下人耻笑,又如何表明陛下平定叛乱的勇气和决心?”

本来朱厚照听了张苑的意见,赞同之至。

先撤到安庆府城集宁这样的大城市,至少保个太平,而且朱厚照这几天连续坐船的确累了,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短时间内不用挪窝。小地方休整不合适,而安庆府物产富饶,经济发达,乃是最适合的行在驻地。

但在江彬发言后,朱厚照突然有了顾虑,开始为自己的面子考虑。

一开始那么大的阵仗,兴师动众,出动十万大军誓平宁王之乱,结果才走了一半路,并非是进军途中就地驻扎,而是选择半道折返,不等于是告诉天下人他怕宁王,双方还没接战他已经落于下风?

朱厚照心中犹豫,一时间没答话。

而旁边张苑已跟江彬争起来,气呼呼地质问:“现在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均宣告失守,宁王有心谋反的话手里肯定掌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此时必然趁机出大江,对我船队形成巨大威胁!”

“我军是逆流行军,敌人却是顺流而下,还未开战我军就已落于下风,不说别的,两军相遇时,他们只需把一些没用的船只点上火,顺风顺水飘向我们,我们就会阵脚大乱,一个不好就会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三国时赤壁之战的经验教训你不吸取吗?”

“既然我军在战略上已处于被动,此时不退更待何时?顾全脸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现在一定要先保证陛下安全,之前选择速战速决,乃是要把握战机,但问题是现在战机已失去,就该及时改变策略,稳扎稳打……退兵安庆府城集宁乃当前最好选择。”

张苑说得头头是道,每一条都说到正德皇帝心坎儿里去了,朱厚照听到这些话后,虽然没明确表态,却频频点头,已倾向听取张苑的意见。

江彬依然不肯认输,据理力争:“陛下,现在逆王所部刚攻下九江府城德化和湖口县城,必然立足未稳,急于肃清内部隐患,若此时我们杀过去,或许可以趁机收复失地,将逆王兵马打回去……”

张苑打断江彬的话,大喝一声:“就算想要出奇兵也不是你这样用的……陛下御驾亲征,安稳最为重要,若出事谁能负责?”

江彬反驳道:“此乃兵法,并非出奇兵。逆王拥有水军,完全是出自你的臆想,事前根本没有任何消息证明逆王手里拥有船队……如今水上优势尽在我手,逆王只能占据陆地固守,我们拥有进攻的主动权,先试探性进攻,若遭遇失败再撤兵也不迟……”

两个完全不知兵的人,面红耳赤展开争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个不亦乐乎,偏偏朱厚照还不制止。

小拧子在旁看了不由干着急,却没什么好办法。

最后江彬态度坚决:“陛下,三军将士闻听逆王派兵攻占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同仇敌忾,激愤之下誓平逆王,此时正是上下一心时,陛下不应听张公公退兵之策。”

张苑咬牙切齿地瞪着江彬,最后委屈地看向朱厚照:“陛下……”

“够了!”

朱厚照突然冷喝一声。

江彬和张苑顿时缄口不言,等待朱厚照做出最后决断。

朱厚照道:“现在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刚失陷,敌情不明,如此便撤兵,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不如先在岸上驻扎两日,安营扎寨,同时派出斥候前去九江府调查情况,若发现宁王兵马军心涣散,士气不振,则继续出兵,反之……则伺机而动!”

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朱厚照没提出撤兵的选项,但其实“伺机而动”就是撤退,对于这一点江彬和张苑都能听懂。

朱厚照表态后,江彬和张苑都不敢再进言。

朱厚照嘴里小声嘀咕:“早知道的话,就该问问沈尚书的意思,何至于此啊……不过好像问了也是白问,朕自打领兵以来,几时准时准点过?就算有万全的计划也形同摆设……”

正德皇帝也知道自己有多不靠谱,每次领兵都因吃喝玩乐、惧怕辛苦等原因而导致行军迟缓,战机一再被延误,当初领军前往宣府时他就有这方面的觉悟,这次逆水行舟,他坐在船上无所事事,想的难免多一些,感受也就更为直接和真切。

……

……

张苑和江彬出了朱厚照的帐篷,依然怒瞪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就掐架的趋势。

小拧子跟着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人道:“陛下的话你们没听到?杵在这里作甚?赶紧安排兵马于江边驻扎。”

江彬生气地道:“不劳拧公公提醒,现在逆王兵马根本无一战之力,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就是此贼耽误正事,可恼可恨!”

张苑不屑一顾地道:“无一战之力可以连取南昌、南康和九江三府?说不一定现在连饶州府都沦陷了……你真的懂兵?”

江彬冷笑不已:“本将乃世袭军职,却不知张公公出自何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