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叹了口气道:“他好歹也是国舅,老夫希望他能走上正途,过去提点一番乃题中应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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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朱厚照终于起床了,带着沈亦儿,两人分别乘坐銮驾和凤驾从皇宫内苑出来。
谢迁和杨廷和等人本想上去跟朱厚照说话,恭送圣驾南下,但朱厚照的銮驾经过这些大臣跟前时停都没停一下,这让谢迁心中有些不安,因为朱厚照到此时都未将他主理朝事的圣旨发下来。
眼看朱厚照的銮驾将走,谢迁不由想追过去,却见张苑手上拿着黄封的御旨过来,笑呵呵道:“谢阁老,恭喜了。”
谢迁等人不由将目光落到张苑身上。
张苑笑道:“陛下有旨,陛下出巡后,京城所有事务都交给谢阁老打理,而京师防备之事则交给英国公……这里是分别给二位老大人的御旨,谢阁老您不用咱家为您宣读了吧?”
谢迁不冷不淡地回道:“不用了。”
随即谢迁将御旨接过。
此情此景让旁边几名大臣有些惊讶,谢迁跟朱厚照的密谈内容没有传到朝中,就算是杨廷和也不知情。
而谢迁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好是早就知道皇帝会如此安排,这让在场的大臣难免多想,谢于乔之前那么痛快答应调拨一百万两银子是否跟此事有关。
张苑再往旁边几名大臣身上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咱家要陪同陛下南巡,这一路上若出了什么事,朝中就要仰仗谢阁老和诸位大人相助了,咱家先在这里谢过。”
说话间,张苑拱手行礼显得很客气,因为他地位特殊,一帮大臣也不得不回礼,只有谢迁站在那里像是个木头人,并没有表态。
张苑对谢迁冷淡的态度漠然视之,把两份御旨都交到谢迁手上后,马上快步上前,大明门前有为他准备好的马车,他将乘坐马车跟随銮驾、凤驾一起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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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前来恭送圣驾起行,却被皇帝冷遇,是何原因没人知晓。
但因谢迁突然当上没有名分的监国,这让几名大臣心中多少有些别扭,他们都在想谢迁是否为了得到这职位而牺牲一些原则。
“谢老,陛下安排您来主持朝事,此乃好事,若是有奏疏的话应该不用过司礼监的眼了吧?”
靳贵过来问了一句。
杨廷和板着脸道:“按照规矩,这奏疏上必须要有朱批……若是不过司礼监,谁人来朱批?”
因为杨廷和跟靳贵这两名阁臣有吵架的趋势,谢迁马上一抬手,好像当和事佬一般说道:“有事的话回去再议……不是还有高公公留守京城?”
说是要等回文渊阁后再行商议,但其实谢迁已把意思挑明,根本不需要等皇帝朱批,只要他拟定票拟,而高凤再按照谢迁的票拟定最后朱批便可,如此一来等于说皇帝和司礼监掌印均形同虚设。
梁储本还有话想问谢迁,但见谢迁如此态度,就不敢随便发问了。
其实在场几名大臣都有一个顾虑,那就是涉及皇帝南巡,或者是朝中吏部、兵部和沈溪出征等事的奏疏,该以如何方式批阅,难道说有人参劾沈溪,谢迁也能代天子行票拟甚至是朱批?
不过因为这种事没人愿意挑明,只能保持沉默,不过也会有人想到这一茬,留在京城处理事务的并非只有谢迁一人,还有个关键人物高凤。
至于高凤的立场如何完全没人知晓,这会让很多事陷入一种迷局,若是谢迁跟高凤合作无间还好,若是二人之间起了冲突,那到底该听谁的?
若是遇到大事,比如说必须要由皇帝来处理的事情,该如何决策?
或者说,谁来定哪些事由皇帝处置,哪些事可以自行处置?
总归会有很多问题,并没有随着皇帝授权谢迁来批阅奏疏而有所改变,如此一来好像问题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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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当天睡得并不好,上了銮驾后倒头便睡,即便小拧子伺候君前,也不敢随便打扰皇帝清梦。
至于御旨,乃是朱厚照一早便让人拟好,只等出宫时派人将御旨发下去,在出大明门时时朱厚照睡得正香,自然不知道有大臣在等候送行,他在睡梦中路过谢迁等大臣身边,并非是有意不停。
銮驾一行出了正阳门,过护城河的吊桥时有些颠簸,朱厚照被惊醒,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小拧子赶紧凑上前:“陛下,您睡醒了?”
朱厚照往銮驾外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出京城了?”
小拧子笑道:“是啊,陛下,这都已出了正阳门,不过还没走出街巷,这不正阳门外还有很多商户和人家呢……”
朱厚照往銮驾外看了看。
街道此时已被御林军封锁,不过仍旧可见到周围林立的屋舍,很多百姓都是靠着京城来建造房屋,在太平年景这里可能会比京城内都热闹,也是因为正德朝时尚未建皇城外城,使得京城内的土地寸土寸金,普通人家只能围着京师尤其是正阳门南边的官道两侧建造屋舍。
朱厚照道:“怪不得之前沈尚书说,应该修建城墙把这周围屋舍全都包起来,这一片街区居然如此繁华……恐怕是正阳门距离大明门太近,百姓都想住在天子脚下吧?”
小拧子回道:“陛下,百姓以能住在皇城根儿为荣,奴婢也不知他们具体怎么想的,但至少这里比别的地方安全许多,若是遇到战事的话,他们可以就近退回城内,就好像几年前那场战事,就有很多难民入城。”
朱厚照点头:“这倒也是,京城周边百姓遇到战争还能得到庇护,平时能在这里做买卖,有朕的龙威庇佑,他们也可安居乐业……呵呵,看来朕的江山很稳固啊。”
“陛下英明。”
小拧子不遗余力赞美朱厚照。
朱厚照摆手道:“废话少说,朕英明与否主要看是否能帮百姓做实事,若做不了那就是昏君,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改变。既然队伍还在行进,朕就先休息一会,若没什么大事的话,不要来烦扰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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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出巡,对大明来说是一件大事。
朱厚照走后,谢迁紧忙去内阁处理公文,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履行自己“监国”的责任,一些悬而未决的事情终于可以解决。
陪同谢迁去内阁的只有靳贵,梁储和杨廷和当天不轮值。
杨廷和没有就此打道回府,而是尾随谢迁和靳贵进了宫,偷偷摸摸去见张太后。
同时被张太后召见的,还有留守京城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高凤。
张太后听到儿子出发南下,生气地说道:“荒唐,荒唐……皇儿就这么走了,连跟哀家打声招呼都没有,还带着皇后……他不懂规矩,难道皇后不知提点他吗?”
显然张太后对沈家人有极大的偏见,把一些不相干的事迁怒到沈亦儿身上。
高凤道:“听说皇后娘娘是被陛下勒令一并南行,同时将皇后的本家弟弟……也就是国舅带着一起去了江南。”
张太后问道:“沈家算是国舅之家吗?”
这话大有贬低沈家的意思,高凤不敢随便评价,因为他知道一言不慎就可能会被太后降罪,朱厚照走后,其实京城内最有权势的人不是谢迁,而是张太后,以前张太后或许不太想干涉朝事,但现在张氏兄弟都被皇帝拉下马来,张太后已蠢蠢欲动要出山打理朝政。
张太后没有再说沈家的事,转而看向杨廷和:“杨卿家,你说皇上安排谢阁老监国,未来一段时间朝事,都交给谢阁老处理,是吗?”
杨廷和看了高凤一眼:“凡奏疏由内阁票拟,朱批之权仍在司礼监。”
张太后脸上露出轻松之色,看着高凤道:“皇上如此做还算合情合理,防止有人擅权,如此一来有什么事高公公也能参与其中,若遇到大事的话,还可以问问哀家,哀家能帮忙出谋划策。”
之前高凤和杨廷和只是怀疑张太后可能想左右朝局,但在听了这番话后,他们意识到太后干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虽然杨廷和大部分事情愿意听从张太后调遣,但他是有原则之人,对后宫干政充满警惕,但眼下这局势,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就算在内阁他也只是三把手,话语权严重不足,现在只有投靠张太后才能取得想要的身份和地位。
张太后也意识到应该收拢一下杨廷和,此时她失去了以前对谢迁的绝对信任,开始有意识培养势力。
张太后道:“杨卿家是有能力的人,哀家想听听杨卿家的意见,综合多方考量,有利于做出正确决断……总比一两人乾纲独断强多了,这叫采纳众家之长吧!”
杨廷和跟高凤同时做出领命状。
张太后又道:“寿宁侯和建昌侯之前受了冤屈,到现在还没回朝当差,此番陛下南下又将永康公主的驸马带走了,京城防务若只是靠外人,不能保证,哀家希望寿宁侯和建昌侯能戴罪立功,此事由你二人打点,尽快办妥。”
杨廷和对此有异议,就在他抬头想跟张太后抗争时,那边高凤已领命:“老奴谨遵太后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