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丕的夫人史小菁,是沈溪的熟人。
而谢迁口中的“安人”,则是被弘治皇帝敕封为安人封号的谢迁妾侍金氏,谢迁这是肯定金氏和史小菁在谢家的地位,让她们一同出来赴宴。
徐夫人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不过随后她想到一家人热热闹闹,似乎也挺不错,便点头答应下来,然后便出门叫人张罗。
沈溪在旁边看了感慨不已,不就是一家人坐下来吃个饭吗?
如果自己将来的孙女婿到家里来吃饭,哪里有这么多臭规矩?谁只要没病没灾,连大人带小孩一起出来吃饭就是,又不是外人。
不过沈溪不好评价谢迁,因为并非谢府如此,而是整个社会风气使然。明朝中叶尚且还好,到晚明乃至清朝,大家族中等级泾渭分明,甚至就连丫鬟都分为三六九等,不同等级之间都有一套森严的家规家法用以约束。
徐夫人离开,谢迁这才似模似样拿起一本书,打开来瞅了一眼,随后看向沈溪,问道:“你在东南胡作非为,闹得不可开交,虽然最后还算圆满收场,却不知老夫在京城给你做了多少善后之举!”
沈溪心想,是我在地方拉屎,你在京城给我擦屁股吧?表面上却恭恭敬敬行礼:“多谢阁老这一年多来为晚辈之事奔波忙碌。”
“另外,陛下本要委派你到西北履职,老夫在陛下面前据理力争,方保你留在京城,如今你回来了,不会记恨老夫,责怪老夫耽误你大好前程吧?”
谢迁语气生硬……我为了你这臭小子得罪皇帝,又跟多年老友交恶,你回来后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是想告诉我我这是多管闲事吧?
沈溪道:“晚辈自知才疏学浅,到西北也无法担当大任,反倒不如留在京城,听从阁老的教诲。”
这话虽然不是故意拍马屁,不过在好面子的谢迁听来,却非常受用。他连连颔首,神色好似在说,你这小子张扬惯了,就应该收下心,好好听从我的教诲,保管以后你受用无穷!
谢迁起身,从书架上拿下来一叠白净的宣纸,在书桌上铺好,用镇纸压住,拿出墨沾了水,随便研了几下,将笔蘸好墨水,这才看向沈溪,问道:“说吧,对西北战事,你小子有何看法?”
沈溪心想,这也未免太过直接了吧?
你不问我在东南三省的所做所为,也不问我回京后有何打算,上来就问西北战事,莫非是皇帝给你出了难题,你无法解决,找我帮忙“参谋”?
“晚辈……不太理解阁老之意。”沈溪蹙眉。
“装什么糊涂?西北之战如今已箭在弦上,你就算不去西北,帮老夫出谋献策,难道屈了你的才?”
“你别想马上就到翰苑或者六部赴任,陛下已经给你委派了新差事,过几天朝廷就会派人到你家中,宣你去皇宫,负责一些祈福的事务。其余时间你安心留在家中,好好思索西北的状况,想通到我府上来,老夫与你详细参研,好好为国效命!”
前面这一段还很顺耳,解释了沈溪接下来的去处,但最后谢迁却用威胁的口吻说出这么一句:“若不从,老夫便向陛下请旨,让你去三边带兵!”
沈溪心想,这贼船真是上去容易下来难,感情你老留我在京城,不是怕我去西北送死,而是担心你自己被天子责难,无法做到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大任?
沈溪辩解道:“晚辈一介后进,当官不过四年,也无多少行军交战经验。西北之战,涉及甚广,晚辈哪里能胜任如此艰巨的任务?”
“不管能不能胜任,你只说出你的看法即可。”
谢迁催促,“再说了,又不是问你具体的战略方针,只是针对方方面面提出建议,老夫整理下来,看看哪些有用,参详后作出记录,上呈天子。”
沈溪道:“既然阁老想让晚辈说对此战的看法,其实很简单,此战实不可战!”
“臭小子,胡言乱语什么?西北之战乃是陛下钦定,朝廷调动如此多的兵马和钱粮,你一句实不可战,就要令之前的准备付诸东流吗?问你的是此战需要注意哪些方面,不是让你打马虎眼的!”谢迁生气地喝斥。
沈溪反诘:“阁老,从最初拟定出战,到如今兵马粮草基本调度完毕,箭在弦上,敢问大小会议进行过几次?多少将官各抒己见?有何出兵策略未曾上呈天子?”
沈溪这一问,谢迁放下笔来,仔细回忆一番。
要说朝中这大小军事会议开了不下百次,各种战略战术的奏本起码有七八千份,每一份还都是长篇大论,别说弘治皇帝正在病中,就算身体倍儿棒,不吃不喝不睡也得看上个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