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对作赝算得上是驾轻就熟,可对于修补古画,而且是《清明上河图》这种传世名画,尚属“生手”,因为无论如何修补,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察觉出修补过的痕迹,反倒作赝由于整体画风和纸质完全一致,不易被人察觉端倪。
可沈溪还是不想在《清明上河图》这样传世珍品上做手脚,一来是时间不够,二来是作一幅假的送出去,将真迹收藏起来,要冒的风险很大,一旦败露会令他名声扫地甚至吃官司,还不如老老实实将原画修补好,送给李东阳,成全徐溥的心愿。
如今距离徐溥离世,不过几个月时间,沈溪不想让人家死不安生。
等沈溪拿着画轴回到家,放于书桌上,谢韵儿将晚饭送来,诧异地打量一看就很古朴的厚实画轴。
早晨沈溪上班时,带出门的是翰林院的文稿,下午回家一趟立即离开,将他写了大半夜的秘籍给王陵之送去,晚上回来却带回一幅宽大的画轴,谢韵儿愈发不能理解沈溪所作所为。
“有件好事,王家少爷被兵部留下,准备调边军叙用,看来他以后可以在军中混个出身,不用再回宁化。”
沈溪原本希望王陵之能回家磨练几年,等脑袋开窍后再出来考武会试或者补官缺,不过现在兵部主动挽留,其前途一片光明,沈溪为此甚感欣慰。
谢韵儿笑了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王少爷算得上是苦尽甘来吧?”
沈溪微微摇头:“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以他的性格,从军后能熬多久是个问题……唉,不说这个了,给娘子看一样好东西,是我刚拿到手的,以娘子的才学,应该听闻过这幅画。”
沈溪缓缓打开画轴,因为书桌太窄,没法将《清明上河图》这样一幅庞大的画作完全展开,不过只是展开一小部分,里面所呈现出热闹的市集景象便让谢韵儿脸色剧变,失声问道:“这是《清明上河图》?”
沈溪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冷峻。
谢韵儿惊愕不已,本想举起桐油灯凑近看,但又怕灯油滴在上面,伸出手想摸索一下,又怕手将画纸染脏。很快她便发觉这画上的破损之处,用惊疑的目光望向沈溪,沈溪这才道:“我的任务,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幅画修补好,可惜这几日陛下催着要建文时期的典章文稿,两边都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减少睡眠时间,多做点儿事。”
“建文时期?那是什么?”谢韵儿又是一阵惊讶。
沈溪点点头:“建文元年到四年,其实就是洪武三十二年到三十五年,在太宗皇帝靖难后,建文年号遭到废止,眼下陛下以修史名义,重提这段旧事,谢大学士让我写奏本上奏……唉,这可真是没法摆脱的大麻烦……”
谢韵儿回过身,在书桌旁的凳子坐下,目光带着不解望向沈溪,问道:“相公刚进翰林院,谢阁老怎会让相公上书陛下?”
沈溪这些天郁闷之至,被人指使当出林鸟,随时都有可能面临降职罚俸的境地,满腹心事无处倾诉,因为这些事不能告诉旁人,可他对谢韵儿很信任,难得有人愿意听他诉说,沈溪便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
谢韵儿听过后稍微沉思,脸上带着欢悦的笑容:“相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这说明陛下和谢大学士对相公青睐有加,所以才委以重任……相公以后在朝堂上必然有一番作为。”
沈溪说:“我何尝不知?上官关注确实是难得的机遇,籍籍无名只能庸碌到老。不过我这年岁,正该韬光养晦,就算加官进爵,也最好走正途,否则必为同僚所轻!如今我都不敢对朱修撰他们说明,若事情曝光,必被人孤立,距离外放也就为期不远。”
谢韵儿听出沈溪话中未尽之意,他其实还是希望留在京城当京官,以沈溪这年岁,履职地方劳苦奔波不说,由于他年岁小,威望不足,容易为地头蛇欺辱。
谢韵儿笑着道:“相公不必自责,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拨乱反正,还原历史真相。说起来,相公也是为朝廷建功立业呢。”
沈溪没想到谢韵儿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他不过是在弘治皇帝的授意下提出建文旧事,充其量也就是个耍笔杆子的,却能得赞为朝廷建功立业,虽然谢韵儿有安慰和鼓励的成分,但听了却觉得一阵温暖。
高山流水,知己难求啊。
……
……
沈溪白天要编撰《大明会典》,晚上回家还要修补《清明上河图》,连续两日废寝忘食,持续下来,身子骨有些快熬不住。
第三天中午,别人都去饭堂了,唯独他趴下来小寐。朱希把饭菜给沈溪带了回来,规劝道:“沈修撰年方十三便文魁天下,家中又有娇妻美妾,在所难免,但最好有所节制,陛下让我等进呈洪武三十一年以后之典章,眼看三日之期将满,却不可耽误公事。”
沈溪这才知道,朱希周并不是关心他的身体,而是担心他能否如期把建文时期朝廷颁布的典章制度呈递上去。
虽然两天半过去了,但翰林们进展缓慢。
翰林们所作最多便是去翰林院书库的典籍中查找,希望能寻到有关这段历史的书籍,再从中找到典章制度的影子。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百年,这年头书籍保存本就不易,再加上永乐年间曾数次焚毁建文时期文案,想从茫茫书海中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难比登天,更别说详细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