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因太子朱厚照病愈在宫中特赐宫宴,对群臣来说算得上是皇恩浩荡,但已经备好的贺词说撤就撤,只有一种解释,出了什么事情令贺词变得不合时宜。☆→☆→,
在众翰林问询情由之后,王鏊只是淡然说了一句:“黄河发大水……”
这理由绝对合理而又充分,出了天灾,赐宴没撤已算是好的,再于宫宴上作出一番喜庆之态未免令人非议。
百姓遭难,朝廷上下也应作出一番感同身受的模样,刘大夏跟王鏊一起来,应是怕平日里喜欢为皇帝歌功颂德的翰林们再于宫宴上说出一些不太应景的话,令皇帝和文武百官下不来台。
刘大夏这次前来,并未留意沈溪一眼,就与王鏊匆忙离去……事情紧急,他们应是要去别的衙门通知。
联想到河南右布政使王琼进京状告河南巡抚高明城贪墨治河粮款,沈溪猜想或许会引发一场官场的大地震,河南地方上的大小官吏会被撤换个遍,连举荐这些官员的京官,可能也要遭殃。
不过这些,暂时跟他没什么关系。
朱希周把所有人召集一块儿,大概商量了一下,统一协调翰林院上下的口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得交待清楚。
平日有什么庆典活动,翰林最出风头,可今日情况有所不同,沈溪总结了一下众翰林的意思:
到了宫宴上尽量装哑巴!
宫宴如期在华盖殿举行,文武百官进宫门时神色都有些黯然,显然刚收到黄河发大水的消息。
沈溪跟在人流中,亦步亦趋,沉默不语,以他的身高并不会显得碍眼,就听到左右有人低声议论:“……今年的桃花汛来得有些晚哪。”
黄河流域的洪水分为冰凌洪水和暴雨洪水两种,如今正是四月天,华中地区基本属于春旱季节,不可能有暴雨,那这次洪水就是冰凌洪水,也被称之为桃花汛,因为大水爆发时,正好是北方桃花盛开的季节。
如今已经四月中下旬,发大水的消息这会儿传到京城,沈溪稍作估算,那这次桃花汛大致发生在三月下旬到四月上旬这一段,或者更早。地方上有了天灾后,一般不敢马上上报朝廷,而是要自行补救,高明城这几年在河南一手遮天,可能黄河发大水的消息,也是由非正常渠道传来京城。
到了华盖殿外,大宴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
尚宝司设御座于华盖殿内,锦衣卫设黄麾于殿外东西两端,金吾等各卫舍二十四员护卫官于殿内,左右分立,英姿不凡。
教坊司设九奏乐歌乐工于殿内,设大乐乐工于殿外,立三舞杂队舞师于殿下,文武群臣按朝班列于殿外,东西面朝而向。
此番虽是大宴礼,但不是例宴,弘治皇帝琐事缠身,一些礼数相应可减,出席宴会的大臣不必在殿外等候,一律先进大殿座位上坐下等候。
进到大殿内,沈溪和朱希周的位子在西侧靠墙角边,在没有上酒菜之前,桌上只有酒杯和碗碟。
沈溪施施然坐下,往上首皇帝案桌那边扫了一眼,不但皇帝没来,连内阁大学士和六部主要官员也都没来,或许此时朝廷正在举行紧急会议,商讨如何应对黄河大水,至于对官员的处置,朝廷应该不会太过急切。
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要治地方官员的罪,也要等大水退去再说,这样各级官员为了“戴罪立功”,会尽量维持地方安稳。
朱希周凑过头,低声问道:“若是一会儿陛下问及治河方略,你准备如何应答?”
沈溪暗自揣摩,刚才在翰林院中还商议好不能当出头鸟,说出不合时宜的话,现在就问自己关于治河方略,就连朱希周这样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翰林,也是说一套做一套啊!沈溪打量朱希周一眼,摇了摇头,意思是要说你说,反正我没主意。
朱希周没勉强沈溪,继续问旁边席位的王瓒。
一共三个翰林修撰,大家属于同级别的官员,虽然出发前已经商定好这次宴会不出风头,可互相间最好还是商量一下,万一临时出现变故,弘治皇帝当场发问,如何回答才能引起朱佑樘的关注,从而跻身高位。
到了申时末,众臣云集,唯独弘治皇帝与三位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未露面,官员们议论纷纷,皇帝不至不能开宴,这是规矩,所有人都得勒紧裤腰带等着上酒菜,可有的人已经在琢磨出恭的问题。
偏偏宫宴中最不方便的就是出恭。
通常皇帝举行宴席,最好是轻松而来,沉重而去,中途不得离场,此时就算如何艰苦你也要强行憋住。
眼看到了日落时分,按照大宴规矩,皇帝要于吉时入场,还要内阁大学士亲自往请,此番弘治皇帝与内阁首辅、次辅同时不在,华盖殿内连个主持人都没有。
到了酉时二刻,弘治皇帝终于在刘健、李东阳等人的陪同下出来,沈溪跟随文武百官跪迎,殿外钟鼓齐鸣,大乐声起。
沈溪就算不抬头,也能感觉到此时弘治皇帝心情沉重。
等弘治皇帝升座,文武大臣在鸣赞官引领下,到正殿中央依次排列而列,面朝皇帝升座的北方而立。
大乐转换曲调,鸣赞官赞“四拜”,沈溪夹杂在文武百官中,磕头行礼。
弘治皇帝抬手道:“众卿平身,入座。”
“谢陛下。”
沈溪跟着文武百官回了一句,这才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耳边很快传来太监那尖利而高扬的声音:“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