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红想要转岗, 真心不难。只要她爹娘老子有心，别说进表姑娘房里学针线，就是进宝玉房里当差都不算事儿。

林琳针线好那是阖府都出了名的, 旁的不看，只看黛玉身上的衣服，贾母头上的抹额，谁见了都得夸两句。

于是打着跟林琳学针线的名头挤进黛玉房间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

只要做出小姑娘喜欢，父母只得随她心意的举动，脚下踩的两条船都能稳稳的朝前使着。

在不知道紫鹃会一病许久的前提下，房里多个人少个人此时还真的没想太多, 可等到紫鹃病的时间越来越长，小红在黛玉房里彻底站稳脚跟后, 那时候就算没看明白小红的趁机上位，也得赞一声人家运气好。

做了个活扣, 小红就走马上任成了黛玉房里的三等丫头。平时就跟林琳呆在黛玉房里学针线守屋子。

因着平时守屋子的也没旁人, 林琳便开始细心交待小红紫鹃的工作内容。

刚开始时，小红做什么事情还会看着林琳, 一边学一边试着上手。等到摸清规律了，小红倒是有了几分底气。不过她只是个三等丫头, 身份在那里摆着呢, 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是打着林琳的名头。

小红说话行事有分寸, 林琳也不介意她狐假虎威。等到时间一长，紫鹃顺利出府，黛玉出面, 找了凤姐儿直接将小红提了二等丫头的份例。

提了二等丫头，再有林琳帮衬，小红倒是彻底将黛玉房里房外的事撑了起来，让林琳省了不少心。

虽然林琳再一次退居二线了，可小红却是个心里明白事的。对林琳和雪雁都是敬着，让着。

小红她爹娘也是府里的管事，心思眼光都不差，有这么一对爹娘熏陶，再加上小红本就聪慧，因此她比紫鹃看得更明白。

黛玉平时对雪雁不亲不近，可人家能跟着一道从扬州出来，就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至于林琳，能出面替黛玉张落招揽，就不是一般的心腹。等到了黛玉房里见到林琳与黛玉的相处的情况，以及雪雁对林琳特别尊敬的样子，小红对待林琳那就更侍候第二位林姑娘一样，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当然，只冲着林琳与黛玉那张相似的脸，也得供着。

╮╰╭

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小红的职场生涯就从这一次的跳槽正式开始了。相较于小红的意气风发，受邀来荣国府赴宴的薛家母女，心里的真实想法还真的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阳光灿烂。

先有梨香院的事，再有王夫人一脸大度不计前嫌的亲近，之后便是宁国府树倒猢狲散，这贾家的戏一出接着一出唱，唱到现在已经没了让薛家巴着不放的吸引力了。

说真的，大房一家现在都特别感谢当初绑了贾珍的土匪。

若不是那帮土匪，这荣国府上上下下怕是早就忘了真正的继承人是谁了。

现在借着宁国府这场事，不但荣国府的人都想明白了，就是薛家，王家这等亲戚人家也都再不会忽略了荣府大房。

如果说黛玉从小是听贾敏捧着贾家长大的，那么比黛玉年长几岁的宝钗就是听着王家和贾家的王氏女长大的。

王家的门第和舅舅，贾家的姨妈和表姐，以及贾家的表兄弟姐妹。

王夫人生了出息的儿女，表姐王熙凤还是管家奶奶，府中最得宠的宝二爷还是她嫡亲的表弟，荣国府可不就是她们薛家正经的姻亲嘛。

可现在薛宝钗不这么想了，商人逐利，在宁国府分家后，薛宝钗就闲得蛋疼的为荣国府做了一个分家配比表。

荣国府两房都是嫡子，那么分家的时候按着长幼有序的分法，扣除府邸，祖产和御赐贡品，二房最多能分到剩余家业的四成财产。

二房有三子二女，长子虽逝却留了个长孙，父死子继，长孙也算一房。这么一算就是二个嫡子，一个庶子。

两个女儿，一嫡一庶。抛开进宫那个，还有一份嫁妆要出。

四成家产再这么一分，薛宝钗摇摇头，都不忍心再往下算了。

看一眼搂着个红衣姑娘坐在那边听戏的贾母，薛宝钗觉得也许二房指望分家那点家产，还不如指望这位的私房呢。

捻起一块果子，薛宝钗一边听着小戏，一边想着如何拉开跟荣国府的距离。

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小心谨慎些没什么不对。

自从薛蟠生病，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太多，宝钗从当了家，对人对事总是抱着一种小心提防的心思。

见谁都像是心怀鬼胎，不怀好意

都说为女则弱，为母则强。这话用在自己身上不合适，可用在母亲身上却再合适不过了。

宝钗知道自已母亲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人家一两句好话就能让她软了耳根。可外人的话再重要也没有儿子的重要。

只要将贾家稀奇古怪的事多和她哥那场怪病联系几回，她老娘就再不肯让自家哥哥来荣国府了。

就好比这一次，明明也请了哥哥一道来。可母亲就硬是将人留在了家里。

生怕没噎死宝玉的那块玉再克着他哥哥。

想到这里，宝钗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前。

自从去年来贾家后，她就再不曾戴过那个金锁了。

脖子上是母亲亲自去求的护身符，她和哥哥一人一个。

香火最好的寺庙，得道高僧开过光的。

只求个心安罢了。

看一眼宝玉，再扫一眼宝玉胸前挂着的那块宝玉，宝钗就将视线转了回来。

啧

史湘云与宝玉一左一右委在贾母跟前，两人一会儿说说闹闹，一会儿听听戏。见宝玉想要围着那边长的特别漂亮的薛家姑娘时，史湘云便用小手段的拖着宝玉东拉西扯，就是不肯让宝玉跟旁人玩。

于是听了戏，吃了席，看着笑意莹莹离开的娘俩，王夫人想要达到的目的都没完成，这让王夫人别提多郁闷了。

王夫人的郁闷，黛玉这边一无所知。

紫鹃不在房里，说话做事也少了几分顾忌。

俩人偶尔点评一下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就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因着林如海的原因，黛玉现在也不得不关心一下朝廷动向，就想着京城有什么风声，便给亲爹传消息回去。

现在朝堂上最多的就是党争，皇子们都大了，朝臣们心思就多了，于是两相走得近了，就都在开始惦记皇帝那把椅子了。

老皇帝一把年纪，政事上不敢怎么无愧于心，可在子嗣上，人家绝对上对得起列祖列宗的。

活到成年的儿子已经有一打了，年幼的数一数也有一巴掌。

林琳想到这身体的身世，再扒拉一下那些还努力上进的叔伯们。双手一摊，很是感慨，“狼多肉少呀”

黛玉斜了一眼，起身将梳妆台上的手把镜给林琳拿过来。

“照一照。”一脸的兴灾乐祸。

没好气的瞪了黛玉一眼，林琳抓起一把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跟黛玉嘀咕，“这个月的月钱又迟了天。你说王熙凤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点银子，就这么不管不顾的。”

到底是王家教女出了问题，还是贾家将人逼成这样的。

“我记得书里有一段，就是弄权铁槛寺那段，琏二嫂子有一句，只是太太再不管这些事。，你听听，可见有些事情都是一脉相传，不足为奇。”拧了拧帕子，黛玉看着林琳说道，“与其说琏二嫂子如何如何，我倒是觉得若你那药还有，也给二姐姐那奶娘来一份得了。昨儿晚上我还瞧见那奶娘又跑到二姐姐房里去了。”

昨儿是放月钱的日子，小丫头刚将月钱领回来，迎春她奶娘就晃悠过来了。一个院里住着，到底怎么回事谁还不知道呢。

就算是真不知道，她还有那本书给她解惑呢。

林琳听她说起迎春，又是一叹。提起这位她也挺头疼，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逆来顺受的。

人家打她，她别说还手了，她都不知道躲的。

但凡她有一点刚性，自己都能不会头疼。

就冲当初那点香火情就不可能放任不管，可真要管，她还真的没多少耐性将她那性子板过来。

“你怕是还不知道咱们这位二姑娘会有今天这种性子，除了她自身的原因，还有老太太的意思呢。”

黛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外祖母”

“嗯。”林琳用下巴朝着荣禧堂的方向点了点，语气里便是嘲讽，“听说过借腹生子吗”

借腹生子

听到这个词，再联想一下林琳用下巴点出来的方向。黛玉吓了一跳，“你是说宫里的娘娘”

“什么娘娘想多了哈，她这会儿子还是个侍候人的女官呢。”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今天，那位还能不能顺利上位。

见黛玉还有些想不明白，林琳便知道她虽然聪慧，可阅历在那里摆着呢。于是轻声对黛玉解说，“自老国公去后，贾家已经没有什么人站在朝堂上了。老太太不想着让子孙读书习武，按部就班的出仕。她是一心想给家里弄个承恩公来做。

只这府里看起来气派煊赫，可到底没什么实权，贾元春进宫去奔前程，看着挺高，可到底只是个奴才下人。等她奔出前程，成了皇帝的女人时，估计年纪就上去了。

年纪上去了，先不说容颜还在不在，只说这身子就不一定再适合生产了。若是没生下一儿半女的，她进宫的作用也没了。那么在贾元春在宫里站稳脚后，再往宫里送个姑娘生下皇嗣，岂不正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碳这回你再说说送个什么样性情的姑娘，才能让一家子两姐妹相护依靠扶持不起内讧，嗯”

自然是二姐姐那样性情柔顺，针扎都不知道喊疼的姑娘。

想到这里，黛玉又想到了一个比借腹生子还要可怕的词，那就是去母留子。

想到这里黛玉心里就止不住生寒。

“二姑娘那性子，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她要是不自己立起来，咱们做得再多都是徒劳。”林琳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在衣袖里搓了搓，她心里有了个主意，但却不想让黛玉知道。

黛玉听了，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可知道归知道总不能真的看着她就那么蹉跎青春再被人搓磨死。

“且在看。”

林琳点头不语。

史湘云是个爱热闹的，来的这几天荣庆堂天天都是笑闹声。

黛玉不太愿意跟着史湘云这样表里不一的姑娘虚与委蛇，便只拿守孝抄经书为理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