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是从天台传来的。

立刻爬上梯子，路明远打开天台的门，一瞬的白光晃过他的双眼，他的呼吸又逐渐平稳下来。他一眼看到被绑在轮椅上的林柏轩，刚要冲过去，却被一枚子弹打在了脚下，不得不停住脚步。

他扭过头，看向开枪的人――身着警服的周云桦笔直地站在他面前，举枪瞄准旁边堆积起来的塑料空桶。他似乎对路明远的到来毫不在意，又朝着空桶开了两枪。

“不愧是精英班第一名，你找上来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周云桦笑着看向路明远，说话的语气一如他平时那般温和，“咱们两位老同学十年没有见了吧，今天正好林柏轩这个后辈也在，咱们这算是再聚首吧”

“……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周云桦笑出声来，“我的性子你应该是了解的，温和随性，能有什么目的啊”

“路明远，别听这个二傻子说话！”林柏轩大吼着，下一秒却被枪指着林柏轩的太阳穴，他立刻禁了声。

周云桦的笑意更甚了，嘲讽道：“你怎么不喊了林队”

刚才也是，一路上我拿枪抵着你，你就连个屁都不敢放。如果你真的不想路明远来，就应该在我进到病房的时候就大吼大叫让我一枪打死你！说到底，你也软弱无能。

林柏轩闭上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被父亲操控，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些无辜的人死去的时候，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噩梦”周云桦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大笑着捂住肚子，枪也离开了林柏轩的头。路明远见此，想要冲上去夺枪，周云桦却猛然把枪指向路明远。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路明远，像是在审视什么。“你是想趁机夺下我手里的枪吗难道你忘了，我也是精英班的人，怎么会放松警惕呢”

“周云桦，如果你是因为害怕你是黑警的事情败露，就不应该再错下去……”

“那我应该束手就擒痛哭流涕吗”打断路明远的话，周云桦轻蔑地笑了一声，他说：“路明远啊，你就算在km呆了十年，也依然保持着警察的职业道德。这种劝人的话我给别人说多了，我现在不想听这话从你口中说出！”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激动地说到：“就是这里，当初你就说打在这里，之后你离开学校撇的一干二净，我却被周建平那个男人嘲讽是个没用的东西，怎么没被你打死！！！”

你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度过的吗每一分每一秒我的神经都被人拉扯着，我明明想要成为一个好警察的，可是却要被亲生父亲做着违背良心的事情。因你知道我每次跟那些人通报信息的时候声音有多颤抖吗你知道我每次得知又一个人死在km的手中时有多内疚吗跟我比起来，你在km呆了十年又算什么！！

对方一字一句都是在控诉自己，路明远背后发寒，他攥紧拳头，克制着自己的怒火，语气却忍不住内心的痛恨。“是啊，我当初怎么没有打死你呢”

周云桦没想到路明远是这样的回答，他一怔，只听对方接着说到：“2003年2月，你注册了落客帝国，同年3月，你就和叶希签了suki的合同。那个时候我还没接到卧底任务，想必周建平也不会让你这个一无是处的小警员帮他做km的线人吧”

你从考入警校之前，就做好了和km狼狈为奸的打算，现在却想用你父亲的虐待作为辩解。你是对软弱无能才有胆做没胆认啊

“闭嘴！”藏在心底丑陋不堪的自己被路明远无情地揭露，周云桦颤抖着吼着：“我才不软弱无能！”

“那就跟我回警局啊！”路明远吼到，“看看你是不是真如你自己所说的厉害。”

周云桦一愣，他看了路明远一会儿突然又笑了起来。“啊，我又要夸你，激将法也用的很好呢。”周云桦叹了口气，说：“也是，你在学校的时候成绩一直是第一，这种小伎俩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见对方识破自己的意图，路明远咬紧自己的后牙槽。“既然什么伎俩都没用，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林柏轩一边观察着这两人的动静，一边偷偷地解着连着轮椅和自己双手的扣结。

“实不相瞒，我之前告诉林柏轩我会帮他们抓周建平，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不这么快把我交给省里。周建平死后，叶希正好抓了林柏轩，我就想果然是天助我也啊，林柏轩死了，正好解决一个知道我是内鬼的人。”周云桦叹了口气，“但是，叶希居然让他活下来了，真是太没用了。所以今天，我把林柏轩的生死权交给你。”

言闭，周云桦站到林柏轩的身后，拿出一支蓝色针剂对准林柏轩脖子上的青筋。

“这支是叶希研制的新suki溶液，一支下去就会没命，我母亲就是这样死掉的哦。”

你说，这样杀死林柏轩，你会有什么反应呢

周云桦的声音轻巧，路明远却因他的一举一动心跳加速。他举起双手，说：“放了他，我随你处置。”

“别信这个家伙！”林柏轩大喊着，“他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是吗”周云桦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翳，他举起手，一个猛劲儿落了下来。

路明远看着那针suki刺入林柏轩的身体，神智与身体似乎被生生地撕扯，眼泪夺眶而出，他奔溃地大喊到：“住手！”

林柏轩视死如归地咬牙闭眼，听到路明远的哭喊声心不禁震了一下。

可是，他却没有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耳边笑声响起，林柏轩睁开眼，看向呆滞的路明远――周云桦晃了晃手中的针剂，十分得意地说到：“骗你的，我没扎下去！”

真是令人兴奋的表情啊，你这不是演出来的吧

路明远稍稍松了口气，脸色却因为方才的惊吓更惨白。他用手背抹了两下脸，又看向周云桦，“算是我求你，放了他，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你这么快就认输了吗你可是警校的精英，竟然想一个罪犯求饶！！”周云桦鄙夷地瞥了路明远一眼，然后把扔到他脚底下，说：“那把是m60，你知道的，这种只能装五发子弹，我已经用掉了四颗，还剩最后一颗。”

只要，你用这把枪打穿自己的脑袋，我就放过林柏轩。不然，我就只能给他注射suki了。

林柏轩一惊，立刻对路明远喊到：“不要信他！你就算自杀了他也得杀死我！”

路明远却没有听林柏轩的呼喊，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去捡地上的那把m60。

“路明远！不准捡起来！”

“你给我安静！”路明远冲林柏轩吼了一嗓子。他看向周云桦，问：“我朝自己开枪后，你就会放了林柏轩吗”

“嗯。”周云桦笑着点点头，语气温和地像是在和好友聊天，“你放心，我说到做到的。”

路明远轻哼了一声――信你有鬼哦！

把枪抵在头侧，路明远注视着林柏轩。他看着对方摇着头，眼神近乎哀求，心也不好受起来。

“还记得我们一起训练的时候吗，教练喊一二三，一闭眼就过去了。”

“……”林柏轩突然想起来了――警校除了狙击体能专业技术训练，偶尔也会搞一些默契程度的锻炼游戏。教练让他们三个人一组，两人双手拉双手站在剩余一人的身后，那个人闭上眼然后向后倒在队友的手臂里。

他一下子明白了路明远的用意。

“我现在要数了啊。一，二，三！”

数到三，枪声却没有响起――林柏轩使劲一蹬腿，身体重重向后压去。周云桦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撞到在地。

路明远立刻上前，企图夺下周云桦手中的针剂，抓住对方的手腕就往后翻，周云桦却用膝盖重击了路明远的腹部。

腹部的伤口被加重，皮开肉绽的疼痛让路明远冒了一身冷汗。他用枪柄砸向周云桦的脸，周云桦被砸得下巴一歪，连续几下后脸上便见了血。

林柏轩被轮椅带着滑出去老远，他焦急地想要挣脱绳子，却因为侧倒在地上双手更用不上力。

周云桦看见路明远身后的矮墙，心生一计，大吼着拽起路明远，用尽全身力气推着他向前跑去。不及反应，路明远直觉得脚下失重，枪掉在地上，身子被甩出了天台。好在他的身体比意识要快，单用右手抓住了矮墙边缘，就这样借着一点挂住了自己的身体。

“路明远！”林柏轩惊叫道，他更加用力地挣扎着，手腕的结终于有了些松动。

路明远吃力地扒在矮墙边缘，想要把自己拉上去。可周云桦却站在他面前，他不禁睁大眼――对方面无表情地踩在他的手上，狠狠发力。原本发伤口裂开，鲜血从伤口渗出，把纱布浸透。他好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十指连心，可他只能紧紧咬住牙，忍受着指头被生生踩断的剧痛。

“演技精湛，反应灵敏，身手一流，就算是身处危险也能保持清晰的头脑，意志也十分坚定，你可真是个优秀的卧底警察。”周云桦越说越激动，因为兴奋，他的眼白布满血丝，怒吼着：“但是这又如何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一个罪犯是警察吗不会的，他们只希望你不得好死！你这辈子都只能背负罪犯的骂名！而我这个罪犯，却穿着你最想要穿上的警服！哈哈哈哈哈，你说多么可笑啊！”

踩着自己的脚又用力了一些，路明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能说话，必须坚持，只要多坚持一秒钟，林柏轩就有机会逃跑。

不能松手，绝对不能！

周云桦皱起眉头，“不肯松手，想拖延时间吗”

但是，我没心思陪你玩下去了。

路明远一怔，只见周云桦松开脚走下矮墙，然后拿起针剂，看着路明远扒在墙边的手，默默念叨着：“扎哪里比较好呢”

路明远心中一凉，心想：自己不会真交代在这里了吧

“林柏轩！快跑！”

周云桦一笑，“就算你这样喊，他也被我绑……”

话还没说完，周云桦突然被侧面来的冲劲推出去老远――林柏轩解开腕上的绳扣就朝周云桦冲过去，他用受伤的腿压住对方的身子，没受伤的腿则狠狠踢向周云桦的n窝。“mdzz，老子是你说绑就绑的吗！！”

听到林柏轩的声音，路明远精神一振，他左手努力伸着，终于勾住了矮墙边缘。然后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爬了上去。

周云桦突然一个翻身，将林柏轩反压在身下。他一手卡住林柏轩的后脖颈，一手举起针剂。

林柏轩喘不上来气，尽力挣扎也没用。他听到周云桦近乎疯狂的笑声。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突然，一声枪响结束了喧嚣的嘶吼。

林柏轩抬起头――路明远站在不远处，手里举着那把m60。

周云桦微微张着嘴，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有一个洞，不断往外涌着血，痛感麻痹了他的思考。

和十年前一样的位置，路明远举枪打穿了他的胸口。周云桦怔怔地松开手，然后捂住那不断涌血的地方。

倒下去的时候，他看到路明远那冷漠的眼神。

比十年前，还要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