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女孩(2 / 2)

舅妈笑着附和:“是得好好挣钱,不然要花钱的时候,就束手束脚的。”

她见外公走远,压低了声音示意林蕊靠近:“你晓得为什么你桂芬婶婶坚持不肯去卫生院生吗”

“怕被抓起来,又来不及了”

舅妈摇摇头:“卫生院的大夫就是我娘家村上出去的。她们几个从来不管,接生完不给办出生证明而已。三轮机一开,十分钟就能到镇上,怎么来不及啊。”

说到底,是钱闹的。

进医院生,怎么也要百把块钱。

接生婆上门不一样,多少年没涨过价,还是一块钱。就算再加上买卫生纸之类的开销,总共也能控制在五块钱里头。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她真想不到有人会为了一百块钱甘愿冒生命危险。

桂芬婶婶的这个孩子早产啊难道不应该放进医院的保温箱里头,养踏实了再出来么。

舅妈摇头,轻声叹气:“没钱啊,没钱能逼死人。老太也是看出来了,不然怎么会留她在家里生孩子。”

走到哪儿,都没这规矩。

桂芬婶婶家里头条件不好。

在郑家村普遍都是青砖大瓦房,偶尔也会有如同郑家这样的二三层小楼的情况下,她家的旧砖房显得格外寒碜。

房子的朝向也不好,家中常年湿漉漉的,根本不适合女人生孩子坐月子。

林蕊撇撇嘴巴:“那还生,说不定孩子将来会怨他们没给他提供好的生活条件。”

舅妈听了乐呵:“那就当养头不能出栏的猪呗。不管好赖,爹妈把孩子带到世上,总归不会是错的。”

她看着鸡群啄食混了磨碎的虾壳的饲料,惊喜地瞪大眼,“哎哟,蕊蕊,鸡还真吃。不错,蛮好,你们接着钓海虾吧。等鸡生蛋,我们蕊蕊多吃几个。”

林蕊耷拉着眉毛,用五官写出一个囧字。

敢情在舅妈眼中,小龙虾的价值在于虾壳啊。

郑鹏已经挖了二十多条蚯蚓,条条都肥美粗壮,引得尼龙网拦着的鸡群个个小脑袋一转一转的,就等着蚯蚓被丢进去,它们好扑扇着翅膀开始夺食大战。

郑鹏可没打算犒赏鸡群,直接指着蚯蚓问他二姐拿主意:“咱们怎么养”

蚯蚓可是会打洞的,钻的比谁都快。

林蕊眼睛转来转去,目光落在箩筐上:“这个,我们把蚯蚓放进去,然后一层鸡屎一层蚯蚓,再把箩筐给盖住。”

郑鹏十分怀疑:“那蚯蚓会不会被烧死啊”

鸡屎平常都不能直接下地,非得发酵过和上草木灰跟泥巴才行,不然庄稼吃不住,根会被烧断的。

林蕊咬咬牙:“不会的,咱们定期多浇点儿水。你看蚯蚓不都是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么。”

外公看他们要动箩筐,再听他们的计划,立刻板下脸喝止:“又胡闹了,箩筐泡水里头还不得烂掉赶紧回家看电视去,别瞎玩了。”

舅妈看俩孩子蔫头耷脑的样子,冲他俩挤眉弄眼。

背着公公,她偷偷给出主意:“这不简单,那边不是有个破缸么,用那个装蚯蚓。先少养点儿试试看,不成咱们再换就是了。”

林蕊听了觉得很有道理,立马过去清理破了半边的水缸。

她自己当然不肯碰鸡屎,坐镇后方,指挥着表弟完成蚯蚓养殖基地布置工作。

舅妈看两个坐在水坑边聚精会神地钓海虾,暗自松口气,乖乖,这俩家伙可算是安生了。

今天的小龙虾没有比昨天更聪明一些。

林蕊原本以为水面上涨不少,小龙虾会难钓一些,不料依然接二连三有虾子咬住钓绳。

她几乎要怀疑小龙虾是嫌弃眼下自己名声太臭,希冀经由她的手,完成网红身份的蜕变。

郑鹏在边上念叨:“二姐,咱们就直接烧虾尾呗。我看你连虾皇都不吃。”

“不一样的,味道不同。单烧虾尾的话,鲜味会跑掉,没有烧好整只虾以后的尾巴好吃。”林蕊手一提,又是一只红袍小将。

霍,这块头,足有一两多重

林蕊双眼放光。

身后响起一阵笑声,她看见水坑里头多了道影子。

“请问,郑家村是在这边吗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这声音听着耳熟,林蕊立刻扭过头,见到人就笑:“哟,敢问施主意欲何为”

白衬衫跟板寸头是检验帅哥的大杀器。

绿荫过滤下的阳光,摇摇晃晃地落在卢定安脸上。光斑调皮地跳跃,陌上公子真是明眸皓齿温润如玉。

林蕊下意识地要捂胸口。

她男神就是她男神,怎么能帅得如此天怒人怨人神共愤呢。

卢定安启唇轻笑:“天热口渴,准备叨扰一杯茶。”

他目光越过林蕊跟郑鹏,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

林蕊立刻打断他的左转右转:“别看了,我姐在家呢,没出来。”言罢,她扯着嗓子喊舅妈,“这位大哥要喝水。”

卢定安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只能无奈地摇头,从随身带的包里摸出一把奶糖:“蕊蕊,你跟弟弟吃糖。”

林蕊上辈子倒没发现,原来她干爸还有当人贩子的潜质。

看看,见到小孩就塞糖,总叫人觉得居心不良。

舅妈端了杯自家煮的冬瓜茶过来,见状立刻制止儿子:“不能要,再吃糖牙齿就掉光了。”

卢定安倒是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舅妈好,我是林鑫的同学,到港镇来做乡镇企业调查,打扰你们了。”

舅妈听说是外甥女儿的熟人,立刻热络起来:“你是鑫鑫高中同学要去哪个厂子调查啊找到人了没有”

“大学也一个学校。”卢定安笑出一口白牙,“镇上的几个厂子,我准备都走走。”

林蕊觉得她干爸好像有点儿腹黑。

多狡猾啊,直接强调他大学生的身份。眼下,这简直就是金字招牌。

看看,就连外公跟鹏鹏都眼睛发亮,视他为国之栋梁。

外公放下手上的耙子,高兴地主动邀请:“中午来家吃饭啊。你喜欢吃什么,我喊鑫鑫外婆给你烧。”

卢定安笑得温文尔雅,说话却丁点儿不客气:“那就打扰外公外婆舅妈了。我没什么忌口,就喜欢吃豇豆烧茄子,还有酸辣椒炒山芋藤跟西红柿蛋汤。”

林蕊突然间明白为什么上辈子他干爸生意能做那么大了。

这也太会看人下菜碟、投其所好了吧。

她都怀疑卢定安看过早上外公从地里头摘的菜了,不然怎么刚好全部命中

至于剁碎的酸辣椒,前天晚上在她们家吃饺子时,她妈就说是外婆亲手做的。

卢定安抬手看了眼表,礼貌地向外公跟舅妈欠了下身:“我先去村里的手套厂看看。”

“别急。”外公抬头看看天,“这时候也不早了,差不多该吃中午饭。蕊蕊,海虾钓好没有你带你定安哥哥回家吧,喝杯茶歇歇。”

林蕊目光落在水桶中爬来爬去的小龙虾身上,抿嘴一笑,仰起头,冲卢定安笑得如盛夏骄阳:“卢哥,我们走吧。”

卢定安被林鑫妹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总觉得对方笑得大有深意。

他不是神经过敏,而是林蕊的确看上他了。

“卢哥,中午我烧海虾给你吃,保准你拍案叫好。”

卢定安手里头拎着海虾桶,闻声哂然,点点头:“好,下次我给你带好吃的。”

“不要老拿奶糖忽悠人。”林蕊端正颜色,“你要是觉得好吃的话,我们合伙卖小龙虾吧。”

卢定安没想到她思维跳得这么飞跃,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啊”

“这是门非常有前景的生意。你想啊,近两年是不是不少厂倒闭了这么多下岗职工国家肯定得鼓励再就业。那干嘛呢大部分人没钱没尖端技术,只能做小本买卖。”

卢定安打断林蕊的话:“下岗职工”

这又是从港台还是国外传来的什么新词

“就是被国企踢出去的职工。”林蕊想了想,“大概有买断工龄吧,不过钱很快就会花完。总之,在这种情况,夜市肯定会火爆。你看现在晚上外头是不是卖吃的不少啊。啤酒尤其好卖,小龙虾配啤酒,绝配。”

她前晚买灯泡的时候,问了下啤酒的价格,吃惊不小。

一块钱一瓶,卖的好得很。

这说明什么啊说明老百姓的购买力根本不低。人们手上揣着钱呢,就等着有好东西满足他们的物质文化需求。

万元户怎么来的像她爸那种一样每月九十八块五,怎么也攒不成万元户。

虽说按照既定路线,林蕊今后肯定能混得不错。不过先挣钱改善一下生活环境总不是错误吧,她起码得能每天都在浴室痛快洗个热水澡。

卢定安被林蕊逗乐了:“你这么小就想着下海啊。”

林蕊摆摆手:“我明年就初中毕业了。”

卢定安端正了颜色:“蕊蕊,还是要上学的。虽然现在整个环境都浮躁,停薪留职的,急着下海的,挣快钱的人不少,但是没有足够的知识底蕴作为支撑,他们很容易成为浪潮下的牺牲品。”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什么时候都能扯到宏观上。

林蕊赶紧强调主题:“实践出真知。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要调研乡镇企业发展,还不如自己先尝试如何挣钱。这样一来,才能有针对性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卢定安将来可是要当大佬的人,哪有这么好忽悠。

他正色道:“蕊蕊,做生意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市场经济,有人赚钱就有人亏钱。”

林蕊不以为意:“计划经济照样也能亏死一堆人。这就好比鹅吃草,吃进嘴里头的,才知道好不好。”

她随手一指路边摇摇摆摆排成队的大白鹅,“你看,抢在前头的鹅就能吃到草,好不好吃也只有它知道。像后面的这些,撑死了也只能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不知道是不是郑家村的鹅跟狗一样,都认生;还是林蕊擅自对它们评头论足惹毛了鹅大爷;领头的大白鹅脑袋转过来,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上了林蕊。

大事不妙。

别看白鹅脖颈颀长,貌似温顺优雅,文人墨客素来不吝溢美之词。那是肯定是因为他们没被鹅追过,人生不完整。

大鹅脖子一伸,长着嘴巴朝林蕊啄过来。

林蕊花容失色,拔腿就跑。

不是,鹅大哥,世界呼吁友爱,人畜和谐相处,这都是一场误会。

第十四章 推销小龙虾

据说因为眼睛结构独特,所以一切事物落在鹅大爷眼中都弱小可怜又无助。

鹅家连看门狗都能逼得汪生绝望,何况愚蠢的双足兽。

可怜林蕊鞋都快跑飞了,还是被大白鹅啄了下屁股,疼得她“哇”的一声,眼泪当场就淌下来。

林鑫正站在厨灶旁帮外婆腌酸黄瓜。

贴着柴灶的窗户开着,清风徐来,一场大雨过后,天气果然凉爽许多。

“立秋了到底不一样,再下两趟雨,说凉快就凉快了。”外婆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窗外传来哭喊声。

林蕊叫大白鹅逼到墙角,走投无路,简直想给鹅大爷彻底跪了。

她一抬眼,看到目瞪口呆的她姐,赶紧哭着求救:“姐,救命啊。”

她真没手欠,招惹这群鹅爷爷。说好的建国后不许成精呢,她怎么知道鹅大哥能听懂人类说话啊。

外婆急得要找棍子赶大鹅,只见眼前一花,人影晃动。

情急之下,林鑫已经来不及再绕到大院大门出去。

她爬上灶台,直接从窗户跳下,冲到了被鹅追得鬼哭狼嚎的林蕊身前,张开双臂挡住妹妹。

林鑫臆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只觉得背后一暖,陷入了温热的怀抱。

同样被鹅群追得狼狈不堪的卢定安冲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林鑫,替她挨了大白鹅开山斧一样的嘴巴。

清风拂过柳枝,不远处的金蝉扯着嗓子喊:“知了,知了”

芬妮操着木棍冲出院子,嘴里头“嗷嗷”地驱赶白鹅。

她就今天没顾上将家里养的鹅赶到池塘边的野地里去吃草,结果它们立马造反了。

乡下用大白鹅看门自有道理,不仅凶悍,它们还忠诚。

将林家姐妹跟卢定安都逼得走投无路的大白鹅,一碰上小主人芬妮,立刻乖巧地恢复端庄自矜的伪君子面孔,摇摇摆摆地走开了。

外婆心疼地过来看外孙女儿:“我的乖乖啊,痛了吧。”

林蕊摸着自己火辣辣地屁股,恶狠狠地瞪着群鹅。

她还有道拿手菜,叫做红烧老鹅

林鑫赶紧推开卢定安,奔到妹妹跟前:“蕊蕊,怎么样啊”

林蕊抽了下鼻子:“虾,我的小龙虾”

外婆忍不住拽了下她的小辫子:“行了,你给我安生去床上趴着,外婆找药去。”

芬妮急得眼睛通红,简直快要哭了:“蕊蕊,你痛不痛啊”

林蕊一瘸一拐地往家门走:“没事儿,我大人有大量,才不跟鹅一般见识呢。”

主要是打不过,大不了以后,她见到鹅大爷就躲着走得了。

林鑫快走两步过去扶妹妹,准备让她进屋躺着。

林蕊坚持不要:“姐,你还是管管卢哥吧,他叫鹅啄到了。你要不要给他抹点儿药啊。”

夏日衣衫单薄,压根没有防御力。卢定安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嘴上却轻描淡写:“没事,我还好。”

林蕊心道,到底她干爸还年轻,不知道在爱人面前要适度装可怜的道理。

人人都有被需要的情感渴望。你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有我没我一个样。我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存在意义呢

“不,姐,来者是客,你得先照顾好客人去。你去拿药,卢哥,你给我把虾桶拎到井边,我要露一手让你瞧瞧。”

中午这顿饭,林蕊分外卖力。

她将外婆家厨房里头的所有佐料都翻出来,连舅舅从外地带回来的卤料都没放过,势必要将小龙虾做的花团锦簇。

林鑫看妹妹惊天动地的架势,只觉得脑壳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

林蕊瞪眼:“那可不行,能不能一炮打响就看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