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蕊挂了电话就开始美滋滋地算, 今天到底送出去了多少纸手帕,又消耗了多少面巾纸。
哈哈,江州城里头每签下一位客户, 就是十块钱的提成啊。
蚊子再小也是肉, 这十块十块的积攒下来, 可是好大一笔钱。
赶紧将纸杯子纸碗也给生产出来, 她有好大的推广计划要实行。
还有电动自行车,那个提成可比这些都高。
等有了钱, 她还不是想养蚯蚓就养蚯蚓,想养小龙虾就养小龙虾。
蒌蒿大棚给姐盖起来,虾菜共生新姿态。
郑大夫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小女儿。
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门心思就想着种田搞养殖。
乡下孩子基本上从小都被耳提面命, 好好学习, 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
到她这儿好了,成天不想学习,光琢磨着要怎么从土里头挖出金疙瘩。
林鑫将饭碗往妹妹手上一塞, 冷笑道:“让她去挑几回圩埂,她就知道厉害了。”
林蕊嘴巴里头塞得鼓鼓的,不服气地强调:“早就该实现机械现代化了,人才是最宝贵的。”
还四个现代化呢, 居然还将宝贵的人力浪费在如此低效率的事情上。
林鑫眼睛一瞪:“现在最大的矛盾就是基建项目全部叫停, 大批企业停产, 大量工人失业,劳动力富余。”
“所以要加快农业建设啊。”林蕊眨巴眼睛,“从事建筑业的主流不都是农民嘛。”
最苦最累的活从来都是农民干。
城市需要他们的时候, 他们就是进城务工者,欢迎为城市服务。
城市嫌他们占用资源的时候,他们就成了盲流,作为低端人口被驱逐出去。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委屈,为了回城可以不惜卧轨自杀写血书上访对抗。
被他们嫌弃的农民却用远低于市场价格的农产品供应给国家,来养活这么多非农业人口。
农民凭什么不能过上好日子难道就因为他们的户口本上标明了是农业人口,他们是沉默又善于忍耐的大多数吗
林鑫看着满脸稚气又倔强的妹妹,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林母过来摸摸女儿的脑袋,放柔了声音:“那你说怎么办啊”
“推进生态化农业,搞复合种植跟养殖啊,实现农业产业化啊。”林蕊眼睛闪闪发亮,“现在农村不是有大量闲置劳动力嘛,动起来啊。”
到现在国家都没取消粮票,说明什么说明粮食产量不够。
可是鉴于现在的粮食价格,单纯种粮食就算逆天也挣不了多少钱。所以得复合种植经济作物,加快养殖业发展,并且种养加工、产供销售后一条龙服务。
苏木默默地看了眼墙上的钟,放下手中的饭碗:“要上课了。”
林母立刻一巴掌胡噜上小女儿的后背:“我让你跟我胡咧咧,还不扒完饭,赶紧上学去。”
别以为打马虎眼儿就能逃过下午的课。
林蕊愤怒地试图用眼光杀死故意拆台的苏木,一边扒饭一边替自己辩解:“我说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话。”
国家现在既然缩紧经济政策以应对通货膨胀,国家又强调发展农业,那当然得走农业产业化道路,赶紧抢占市场啊。
反正人不能一直闲着。
闲人多了,社会治安就会成问题,会出乱子的。
前头为什么严打啊,不就是回城青年太多,可社会没能给他们提供那么多工作岗位嘛。
林母瞪眼:“就你话多,还不赶紧吃你的饭。”
正说话间,店门口有人进来。
林鑫下意识地跟风尘仆仆的客人解释:“不好意思,我们中午准备的东西已经卖完了。”
待抬眼看清楚人的脸,她才疑虑重重地试探着问,“大军哥你回来了”
林蕊跟苏木立刻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天啦,果然瘦身如整容。
王大军同志再脱了一层膘的结果就是已经接近形销骨立的仙风道骨风格。
简单点儿形容就是套着大棉袄的骨头架子,真叫人担心那棉袄会压垮了他。
沧桑如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青年哭丧着脸:“我可算是活着回来了。”
他泫然欲泣地盯着自家祖母,奶奶,你还忍心让你孙子出去跑运输不
跟灰堆里头钻出来似的青年身后蹿出个戴着毛线帽子的小男孩,手上抓着只热气腾腾的烤猪蹄,也不怕烫坏他的手。
小和尚无苦刚站在吊炉烧烤外卖窗口前,愣是靠吮吸手指的馋样让根生叔叔白送了根烤猪蹄,但这并不能挽救他投向王奶奶目光的失望:“没有饭了吗奶奶,我肚子饿了。”
王大军张开胳膊,要拥抱他奶奶。
他肚子也饿,只是他对奶奶的思念压倒了腹中的饥肠。
然而王奶奶竟然直接越过了他这个宝贝大孙子,直接蹲下身子,一把搂住小和尚:“哎哟,叫奶奶好好瞧瞧。我们无苦吃大亏咯,辛苦死的唻。饿坏了奶奶给我们无苦下面条打蛋好不”
王大军风中凌乱,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嫡嫡亲的亲奶奶哎,你孙子就站在你前面呢,你怎么能跟没看见一个样儿。
林蕊同情地瞥了眼备受打击的年轻人,暗自摇摇头。
呵,八十年代的新青年,你也该好好感受一下生活的残酷无情。
无苦对于妈妈婆婆辈的杀伤力,简直堪称偶像秒杀粉丝,满屏都是“妈妈爱你”
没看到他们家郑大夫还有周会计跟玲玲姐都跑过来,摸着小和尚不晓得多少天没洗的小脏脸一个劲儿心疼嘛。
王奶奶捧着小和尚的脸瞧了又瞧,心疼不已:“哎呦,我们无辜受罪的唻,奶奶开饭店了,以后无苦什么时候想吃就敞开来吃。咱以后不出去了啊,外头吃苦的很哎。”
王大军满腔悲愤:“奶奶,你知道外头吃苦你还逼着我出去。”
王奶奶压根就不理会他的控诉:“你一大小伙子怕什么吃苦啊。咱无苦还小呢,成天在外头奔波,还怎么长身体啊。”
林蕊在边上啧啧叹气,瞧瞧,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比起大军哥这张沧桑的老脸,明显是小和尚更得广大妇女同胞的心。
小和尚心有余悸,连连点头应下:“奶奶你都不知道,外头好吓人的嘞。砰砰,还有那个轰轰,全是灰,全是火星子。”
郑大夫听得眼皮子直跳,不明白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哪儿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描述。
“对了,孙泽呢无苦,孙泽没带着你”
这孩子把无苦都带到哪儿去了,净是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孙泽回家去了。”周师傅走进门来,伸手摸摸无苦的脑袋,“我们在路上碰到,有人炸山采石头,吓到这孩子了。”
林蕊感慨,地球果然是圆的。
这一个号称要重走长征路的,一个沿着东西线去跑运输的,居然也能叫孙泽搭上顺风车。
王奶奶抱怨道:“小孙也真是见外,人都回江州了,怎么也不过来吃顿饭啊。”
林蕊笑嘻嘻的:“他可没空跟我们吃饭。”
这都几个月没见了,孙少还不得错开了时间赶场似的去赴红颜知己的约。
周师傅笑了笑:“小孙说自己身上都臭了,急着回家洗澡。”
林蕊正要好奇他们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孙泽又是在哪儿碰到大军哥他们的。
苏木终于按耐不住,催促她道:“赶紧走,再不走真迟到了。”
少女被众人齐心协力推出店门,只得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跑出去赶公交车。
好不容易熬过了下午漫长的课程,放学以后上了公交车,她还非要跟苏木讨论:“你说,孙泽出去究竟干什么了”
苏木一向看孙泽很不顺眼,提起他自然没好气:“还能干什么呀反正不会是什么能敞开来说的好事呗。”
重走长征路,他怎么听都怎么不相信。那就不是一个甘于吃苦的人。
林蕊眼前一亮,悄悄地跟苏木咬耳朵:“你也这么想对”
这长征的路线上面,肯定有什么其他东西勾了这人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