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新厂长(1 / 2)

郑家人到的晚, 电影幕布已经亮了起来, 打谷场上坐的满满当当。

不过老太在村里头地位相当高, 立刻有好位置的人往边上挪挪, 安排老太坐进去。

全村最有福气的就是老太, 跟老太坐一块那叫沾光。

林蕊让鹏鹏陪着太太,自己跟苏木站在打谷场边上看。

电影正放到那个女干部对着座破屋子捶胸顿足, 仰天长叹:“解放十几年了,穷的穷, 富的富, 是该搞运动了。”

林蕊“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眼下满屏幕的文要上床武要上房实在不稀奇,因为连政治尺度居然都敢这么大。

要知道,三十年后, “文革”都得被屏蔽啊,屏幕上的红卫兵还要热情地帮助大女主夺回她的产业, 亲亲热热合家欢。

芬妮抱着弟弟过来, 跟林蕊打招呼:“我也觉得这电影好看, 里头人说话挺正常的。”

不像有些片子, 感觉果然是电影, 正常人都不那么说话, 一看就是唱大戏。

林蕊逗弄吃饱了吐泡泡的小宝生, 问芬妮:“你妈怎么让你出来看电影了她人呢”

芬妮愁眉苦脸:“我妈在家做尿布呢,宝生的尿片又不够用了。”

现在小弟弟比以前能吃多了,相应的, 排出来的东西也多。

也不知道弟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己大小便。

林蕊摇摇头,吓唬少女:“难说,有的到三四岁还兜着尿片呢。”

芬妮瞪大了眼睛:“要那么久啊”

“你听她胡说八道”林母嗔了女儿一眼,将手上的南瓜子分给三个小孩,张开胳膊将小宝生抱进怀里,“来,叫嬢嬢抱一抱,让姐姐跟你蕊蕊姐姐、苏木哥哥说话。”

这孩子也是个傻乐呵,谁抱他都不哭不闹。

看得林蕊叫一个愁,人贩子最喜欢这种小娃了。

林母恨不得拍死嘴上不把门的闺女。

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前头镇上有小孩上会场的时候被拐走了,大家到现在都心惊肉跳呢。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林蕊躲在苏木跟芬妮身后,赶紧转移话题,“尿了尿了,妈我就说尿不湿有发展前景。”

郑大夫反应多快啊,立刻抱着宝生到边上把尿,愣是保全了大半片尿布。

她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光会嘴上叨叨,你先变出来一个给你妈我看看。”

“有孙泽啊。”林蕊得意洋洋,“这都十月份了,孙教授肯定会出国开年会,到时候请她帮忙带一包不就结了”

研究发明的确不容易,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创新改造总不是难事。

咱泱泱中华一直在改造,从未被超越。

林母瞪眼:“你就为这个忽悠人家给你卖泡椒凤爪”

鬼主意一套一套的。

林蕊哪里肯承认:“什么啊,我这是乐善好施,指点他什么是真正的做生意。总比他上蹿下跳地倒卖批条,将来蹲大牢强。”

至于尿不湿,那不是顺带的嘛。

林母作势要揍女儿,奈何到底怀里头还抱着个小娃,还要给小娃重新兜好尿布,只得放弃教训小女儿。

林蕊缩在苏木身后,看她妈抱着小宝生去边上跟相熟的人说话,偷偷做了个鬼脸。

乡下看电影就是这样,想看的人坐在正对着屏幕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瞥两眼的人就站在边上。

尤其现在电影不比以前稀罕,村里头又有人撑不住物价疯长的恐慌,捧回来一台电视机,镇上还新开了家录像厅。大家更加将集体看电影当做大型串门现场。

况且这电影又不热闹,腻腻歪歪的,就是刘晓庆怪好看,不愧是豆腐西施。

一直到“文革”开始,女干部倒霉了,未婚身份却被革命小将们查抄出好多“ 男人的东西”,脖子上挂着破鞋被押着游街的时候,打谷场上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她也有今天,她污蔑豆腐西施跟干部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人家清清白白的,她自己却搞破鞋。

芬妮皱着眉头,厌烦不已:“这人真讨厌,就该收拾她哼,叫她没脸”

林蕊冷笑了一声:“她有千百种错和不堪,但最唯独不该拿这个羞辱她。”

去他妈的破鞋

她不是一个自由的人吗她不可以有生理需求吗这些人不过是打着革命的旗号满足卑鄙无耻的偷窥欲。

女人离婚或者分手后为什么要恐慌被渣男前任曝光床笫之私不就是因为社会对女性在性上更苛责更残酷吗

网络一有相关新闻曝出来,底下一堆评论求种子。幽默俏皮真实吗畜生才如此没修养没道德

林蕊厌烦死了这种对女性的侮辱。

上辈子,林主席离婚早,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一个单身带娃的女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林主席又是从事工会工作的,负责组织单位的文艺演出以及职工运动会等等事项。

这些工作每一项都需要她跟职工以及对口合作单位接触配合。

大家加班加点忙完了,一起出去吃个夜宵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偏偏就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夜宵是大家自己掏钱的,翻不出花来。八项规定出来前,也不会有谁蠢到在两百块钱的夜宵费上做文章。

他们的招儿是在男女关系上皮里春秋,她妈就在流言蜚语中变成了交际花。

她上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把人打到医院去,就是个贱胚子阴阳怪气地挤眉弄眼,说她妈是睡出来的干部。

这就是社会的偏见,女人工作再努力再有能力都被无视,关键在于她到底有没有睡对人。

她妈一个单身女性一不当小三二不做二奶,凭什么不能有人追求

她当场就让那长舌男切身体会什么叫满地找牙。

她真是为他好,打得他说话漏风不得不闭嘴总比他张着那张嘴给爹妈招事好。

后来,还是林科长的林主席先批评她不应该大庭广众下打人,然后又带她去吃哈根达斯。

打都打了,还能咋滴让那小子打回头呸,先撩者贱

林蕊深切地觉得,自己这无法无天的个性还是被惯出来的。

芬妮叫她的话噎得不知所措,半晌才嘀咕了一句:“可她那么坏。”

“罪犯也有人权,也该明确罪名。”林蕊丝毫不退缩,“用破鞋羞辱人,丑态百出的是亢奋的围观者以及激动的组织者。”

看看他们的嘴脸,活脱脱鲁迅笔下围观砍头的麻木国民模样,如同鸡一样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老圆。

他们在偷窥欲的满足中获得了性奋。

芬妮仍然坚持:“她就是坏人,应该倒霉。”

她自己不干净,活该被拉着游街。谁让她陷害胡玉音来着。

林蕊不耐烦起来:“要真正论生存能力,十个胡玉音都不是一个她的对手。”

豆腐西施碰上事情怎么办哭,然后就有男人出现英雄救美。

不管救成功没有,反正总有人积极主动地前仆后继。

相形之下,女干部愈发像个不堪的小丑,心仪的男人还惦记着豆腐西施。

可是林蕊觉得她能再度爬起来,因为她太会审时度势了,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儿。

这让芬妮难以接受,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林蕊摇摇头:“当官也是份工作。”

官员就是从政者,他们真正需要的是规章制度的约束以及职业道德的内省,而不是一味拔高的私德要求。

如果整个社会能够用看待平常人的眼光去对待官员,那大概就不用“不查个个都是孔繁森”了。

生病不去医院治疗而是继续忍着工作应该被歌颂一心扑在工作上忽略家庭才是好领导

这种反人类的宣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甚至连林主席搞宣传的同事都忍不住私底下发牢骚,好像只有人死了才配被宣传。

既然就是份普通工作,那看看日常工作中,到底哪些人会被提拔。

当然是跟领导走得近,时刻聆听领导指示揣摩领导讲话精神积极响应领导号召的人最容易被提拔了。

人都希望被肯定,领导也不例外。

谁喜欢天天有个人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一天到晚批评这个质疑那个。

就是碍着情面以及“要虚心接受广大职工的意见”要求,人家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

芬妮难以置信:“她这么坏,领导还喜欢她,以后还要提拔她啊”

林蕊笑了笑:“她不是按照领导的指示办事吗”

揣摩上意有什么错

芬妮被林蕊给彻底绕晕了,反正好人有好报,电影里头也不能例外。这个女干部一定不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时候我好像比宝生还小点儿。”苏木没有插话少女之间的交谈,电影也看得心不在焉,目光随着林母怀中的小孩走。

林蕊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啊”

“在大沟里头游泳啊。”苏木理所当然,“车上我不跟你说过了吗”

林蕊“扑哧”笑出声:“你就可劲儿吹,你不知道宝生到底多大啊。你比他还小,游什么泳啊。”

菲尔普斯都不带这么吹。

苏木不服气:“就是在那条大沟里头,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雾水好大,我还记得有船划过来。”

“行了行了。”林蕊摆摆手,刚想说他痴人说梦,又想到自己魂穿到三十年前亲妈身上的事实,顿时把话咽下去。

这疯狂的世界,谁知道发生过又会发生些什么啊。

“你爸妈呢”林蕊追问,“你既然那么小,那爸妈肯定在身边啊。”

苏木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到爸妈。”

他只看到个女人,被水泡的脸发白,肚子鼓的高高的,看不出年龄跟身份。

林蕊顿时后背发毛,赶紧拖着他咬耳朵:“你可别跟我妈说了。”

从上次的蛇妖事件之后,她觉得郑大夫都有点儿精神过敏了。这要是再折腾出点儿事情来,郑大夫肯定得神经衰弱。

苏木点点头,觉得有点儿愧疚。他又给嬢嬢添麻烦了,嬢嬢对他真好。

林蕊龇牙咧嘴,觉得自己有义务照应亲妈的小竹马,只得肉痛地分给他十颗南瓜子。想了想,她又数了三颗递过去,警告道:“可以了啊,我也快没了。”

苏木心里头暖融融的,觉得自己也有个家了:“蕊蕊你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