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叶先前和楼下的硕博打听过理论天体物理这课,据说几年前是罗什舒亚尔教授在带,但后来因为教授年事已高,带不了这样高强度的课程,而其他的教授课程也满了,便将这门课交给了他的得意门生——
——近年风头相当盛的、年轻教授陈啸之。
几个西班牙裔的学生在她身后讨论前几天的essay。沈昼叶趴在第一排发呆,忽地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那一刹那,金黄的岁月犹如河流般冲刷而来。
斯坦福的教室砖瓦变幻,长桌化为红漆实木,黑板浮现□□笔写就的复杂公式。
年近十一二岁的小昼叶抱着课本和笔记本,钻进了教室,在第一排落了座。她连眼镜都不带,只是跟着父亲上课。后面的学生也是像这样,讨论他们的作业,在课上偷偷叠纸飞机。
而那时每个学生都知道,霸占了第一排的小姑娘,其实是沈教授的女儿。
沈青慈教授讲课格外有意思,因此那时选课他的课人里不只有理工科的学生,甚至还有不少是学法律和人文的。
在下课后,沈教授会在教室里多呆十几二十分钟,给来问问题的学生解答疑惑,然后沈教授会拍拍女儿的脑袋,带着小昼叶回家。
……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怔怔看着窗外,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要将无用的回忆从脑子里晃出去。
下一秒,她桌子上砰地多了个咖啡杯。
沈昼叶一呆:“……诶?”
她顺着咖啡杯向上看,看到一只属于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还有手的主人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同款咖啡杯。
接着陈啸之将她的杯子按着一转,露出饮品标签:美式黑咖啡,三份浓缩。
“……”
沈昼叶听见身后一个金发白人女孩笑了起来,以英文道:“Calvin,you bought this girl a coffee?”
‘你给这女孩买了杯咖啡?’
沈昼叶不自在地想纠正她,说不是这么回事——
结果,陈啸之就不怎么爽利地道:“No I bought my doctoral student a coffee。”
‘我给我的博士买了杯咖啡。’他说。
沈昼叶:“……”
靠,撇清关系撇得这么快。我难道不配当女的?
“——下午别睡了。”陈教授恶毒地怼他的学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办公室趴在那个屁股里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沈昼叶虚弱地争辩:“那是个柯基屁股……”
“Makes no difference。”
陈啸之说完,漠然一松手,拿着自己的咖啡走上讲台。
沈昼叶:“……”
她扒拉了一下那杯热咖啡,掰开塑料盖,发现陈啸之连一包糖都没加-
沈昼叶这人,从小口味就非常幼齿,爱吃甜食,还爱奶制品。
因此那杯咖啡简直要了她的命……
沈昼叶抿一口就觉得好苦,简直苦成中药——在咖啡店顺个糖包很难吗,加个糖浆很难吗?
沈昼叶觉得,陈啸之要么是早忘了,要么是在故意折腾她。
但是,沈昼叶又有点难过地想,从陈啸之的过往态度来看,他对自己这么冷漠,应该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昼叶小口小口地抿那杯能杀人的美式黑咖,听自己的前男友兼现导师上课,只觉得心比她的咖啡还苦。
……
陈啸之的课,质量相当高。
听一个老师上课,是能够听出他的水平和知识储备的。而且,学会一个知识和将它讲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然而二十五岁的陈教授上起课来丝毫不虚,知识面广且条理清晰,拿出ppt就不再需要课本,显是将每个知识点都烂熟于心了。
沈昼叶听着课,突然脑袋被一个什么东西碰了下。
她一愣,回过头去,发现自己的凳子上掉着一个小纸飞机……
阳光落在桌面上,沈昼叶奇怪地朝后看了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扔的。她捡起来一看,发现上面用黑色水笔,写了一行‘致教室前排,那位穿黄裙子的小姐。’
沈昼叶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发现——首先,第一排只有沈昼叶自己,其次她穿了条鹅黄的裙子。
沈昼叶好奇地拆开那个小纸飞机。
——那纸飞机是一张笔记本纸折的,里面只有一行短短的字:
「你的眼睛非常漂亮。就像风卷起的黑色树叶。
你看起来真孤独。
介意我去坐在你身边吗?
——Garrett. P。」
沈昼叶楞了一下,意识到——
这是一封,在陈啸之的课上,向她传来的情书。
沈昼叶立即回头望去,去寻找一个可能是Garrett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