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看了顾长怀一眼,又看了夏典司一眼,神色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片刻后,他对夏典司招了招手。
夏典司微怔,而后明白了墨画的意思,下意识地附耳过去,便听墨画在她耳边悄悄道:
“喊顾叔叔回去相亲……”
同样,墨画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同样瞒不过顾长怀。
顾长怀没等墨画说完,脸上便浮现出怒意,忍无可忍,一把将墨画薅了起来,攥着他的衣领,头也不回向道廷司外走去了。
只是背影多少有些仓皇和窘迫。
夏典司看着顾长怀的背影,眸光微动,神情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
墨画已经长高了不少,但还是远没有顾长怀高。
更何况,顾长怀是金丹,肉身强不少,提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墨画,倒也并不费力。
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顾长怀才将墨画放下来,忍不住冷着脸道:
“下次再胡说,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墨画“哦”了一声。
顾长怀见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实在没办法。
这话他也就只能嘴上说说。
真对墨画“不客气”,墨画直接一个“告家长”,到闻人琬或是顾红长老那里告状,顾长怀才真的是头大。
尽管他才姓顾,而墨画姓墨。
但在顾家,尤其是在顾红长老和闻人琬面前,墨画才是说话算话的那个。
顾长怀叹气,“说吧,找我什么事?”
墨画道:“我之前跟你说了。”
顾长怀这才想起传书令的事,便道:“道廷的事不能跟你说?”
“为什么?”
“因为是机密,而且道廷可不是一般势力,真犯了道廷的忌讳,别说你,就连我顾家,怕是也要灰飞烟灭。”
墨画神情微凛。
不过他也就是问问,哪里会犯什么忌讳,更别说灰飞烟灭了。
墨画寻思片刻,眼睛一亮,问道:
“刚刚那个夏典司,就是道廷来的?”
顾长怀没说话。
墨画看着顾长怀的脸色,点头道:“看来是……”
“顾叔叔,你之前说,道廷司新来了一个典司,很棘手,很难缠,说的莫非就是这个夏典司?”
说完后,墨画又对顾长怀察言观色,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夏典司,夏……这个夏,莫非是道廷那边的大世家?”
顾长怀无奈了,叹道:“是。”
他发现了,墨画这小子,只要好奇起来,肯定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直接告诉他来得省事。
顾长怀道:“夏家是道廷初建时的古老世家,道廷中枢,七阁,乃至钦天监中,历代阁老,监正,等诸多要职,都曾由夏家修士担任过。”
“夏家,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巨头。”
墨画神情肃然。
夏家竟然这么厉害。
“那这次道廷让夏家过来,目的是什么?查癸水门?”墨画问道。
顾长怀皱眉,“道廷查癸水门的事,你知道了?”
墨画点头,“我刚知道。”
顾长怀不知说什么好。
道廷也没查几天。
这小子,消息竟这么灵通。
“道廷为什么查癸水门?”墨画问道。
顾长怀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好说……”
“不好说?”
顾长怀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缓缓开口道:
“乾学州界,宗门林立,世家势力极大。各家的老祖,或许各有自己的算计,平时也会明争暗斗,但对待道廷的态度是一致的:乾学州界里,可以立道廷司维护道律,但内部的一切事务,道廷不可直接插手。”
“除非真的有世家忤逆,密谋叛乱这种触及道廷底线的事发生,不然道廷也的确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尔出现严重的事故,道廷也顶多就是问责一下,然后从各世家身上,刮一层油水,仅此而已。”
“但是,最近有些不同了……”
顾长怀皱眉,“道廷似乎并不想再放任乾学州界了。”
“又或者,他们觊觎乾学州界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好的契机,将手伸进来。”
“但是,不久之前,刚好有了一个‘契机’。”
墨画目光一凝,“什么契机?”
顾长怀看着墨画,问道:“你是宗门弟子,应该去过炼妖山猎杀过妖兽,万妖谷应该熟悉吧。”
墨画一怔,“万妖谷?!”
顾长怀点了点头,纠结片刻,刚想把这个秘密也告诉墨画,却忽然一愣,“你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墨画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你知道多少?”顾长怀问。
“应该……差不多,都知道……”墨画小声道。
整个乾学州界,除去屠先生,还有那位神秘的公子,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懂万妖谷。
那些妖修管事或许也懂,但他们都死了。
顾长怀眼皮直跳。
“万妖谷”的事,还是他从顾家族长口中听来的。
这件事,上面瞒得极严,仅从缝隙中流露出了一些风声,还都是些细枝末节。
但现在,墨画说他都知道,这就意味着……
“你……不会进过万妖谷吧……”
墨画点了点头,“算是吧……”
也不是进去过那么简单。
他在万妖谷里,不知逛了多久。
一大半妖修管事,都被他抹杀了神魂。
万妖谷的家底,那成千上万的妖祟,也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当然,这些肯定不能说。
顾长怀也想不到这些。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默默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有些难以置信。
这小子,怎么哪里有事都有他……
邪门了。
“万妖谷的事怎么了?”墨画问道。
顾长怀平复了下心情,叹道:“万妖谷的事,就是这个契机……”
“这件事,影响恶劣,后果十分严重。虽然最终是盖了下去,但道廷也因此有了借口,直接派人进驻了道廷司,进行监察……”
顾长怀脸色有些难看,“……也就是那个夏家的夏典司。”
墨画缓缓点头。
世间的事,一饮一啄。
他本以为万妖谷的事情都过去了,却没想到,暗中却牵连出了这一系列的变故。
不仅使道廷的手,伸进了乾学州界。
还把这位“夏典司”也招来了。
墨画又疑惑道:“道廷插手,会对乾学州界有什么影响么?”
顾长怀神情有些凝重:“这就是‘不好说’的地方,有可能他们只是走个过场,监察一段时间就走;也有可能,是在暗中查探什么真相;亦或者,是想借此机会,将权力渗透进乾学州界……”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开始。”
“这意味着,中央道廷,也要入局了……”
……
之后一直到墨画从道廷司离开,回到弟子居,顾长怀的这番话,还萦绕在他的脑海。
道廷入局。
也不知是好是坏……
墨画皱眉。
不过道廷这种庞然大物的图谋,应该跟他关系不大,至少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墨画回过神,又琢磨了一下水阎罗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还是要早点抓到水阎罗。
抓到水阎罗,问清于家水寨灭门的事,尤其是“祭祀”有关的事,借此找到祭坛,才能使自己的神识更进一步。
只是墨画很快就发现了,以他目前掌控的线索,很难找到水阎罗,更别说抓到他了。
主要是他时间有限,还要卡着旬休,很多事根本无法亲自去查。
这样一来,一点点抽丝剥茧,即便能抓到水阎罗,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太慢了。
就算自己能等,但荀老先生那边,关乎宗门兴衰存亡的大事,恐怕也等不得。
墨画默然思索了片刻,心里渐渐有了想法。
人要有自知之明。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老老实实借力。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这件事,能帮得上忙的人,顾叔叔,于沧海,百花谷的浅浅师姐,还有癸水门的那个汪辰,都已经在计划中了……”
“但是还不够……”
“还缺一个更强的帮手。”
“这个帮手就是……”
墨画目光一亮,“道廷!”
“道廷的实力深不可测,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在乾学州界内,道廷真想做什么,可以不必顾忌任何势力的掣肘,也无惧任何人的阻挠和报复。”
“现在道廷想布局,查癸水门,那自己就搭个顺风车,趁机把水阎罗,勾引到道廷司的网里,然后再浑水摸鱼。”
“而且,还能趁机和其中一部分道廷势力打好关系。”
“任何势力,不仅包括世家、宗门,当然也包括道廷,内部都是很复杂的。”
“内部有不同的利益,不同的纠葛,也有不同的意图,不是绝对的铁板一块。”
“和道廷内部一些势力打好关系,将来万一自己真触了什么天大的禁忌,遭到道廷上层的铁血镇杀,也不至于两眼一黑,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可是……”
墨画沉思道,“怎么才能跟道廷搭上线呢?”
墨画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人。
他取出传书令,给顾长怀传书道:
“顾叔叔,花教习那边不用管了,没什么结果,你抽空多和夏典司接触下……”
顾长怀跟墨画接触久了,受墨画传染,偶尔也会用磁墨显化一些奇怪的符号,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此时他就给墨画发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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