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顾唐, 几乎连站立都有些吃力。

汗水将他浑身浸得湿透。

持续了差不多四十八小时的精神力提升, 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

最重要的是，他大量流汗却四十八小时水米未进。

秦君澈看着顾唐毫无血色, 甚至有些干裂的嘴唇。

他两道英挺的剑眉拧成一团：“先休息！”

他的语气完全不容商量：“至少洗个澡, 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

“哦。”顾唐淡漠地应了声。

他转头看向韩玄：“韩玄元帅，你的烈焰或是烈日军的制式机甲，可以借我用下吗？”

“顾唐！”不等韩玄开口，秦君澈先受不了了。

他双手举起：“你这根本就是在玩命，至于这样吗？”

顾唐沉默了几秒钟。

他突然笑了笑, 然后看向秦君澈：“那么你觉得, 我是在做什么？”

秦君澈：“……”

“临床试验从未有过直接跨升至S级的成功例子。”顾唐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从未有过到A级的案例。”

他顿了顿，又说道：“至于从C到B, 我听说，提升之后是出现过很长时间的不稳定的。虽然后来所有的不稳定性都被控制想下去，但科学家大胆揣测, 当更高等级进行提升时, 这种不稳定性可能会无限放大。甚至……”

顾唐的眼睛看着秦君澈的眼睛，继续说道：“跌落境界，又从S级或A级回到原来的精神力等级, 对吗？

秦君澈：“……”

“所以你觉得, 我现在该回去洗澡吃饭休息？”顾唐问。

秦君澈：“……”

顾唐平静地又瞥他一眼, 目光转向韩玄：“韩玄元帅？”

“随便你！”秦君澈猛然解下手腕上一个类似手环的装置, 重重扔向顾唐, “星裂拿去。”

“谢谢。”顾唐朝他笑弯了眼睛。

韩玄从头到尾，都没参与两人的争执。

他只是在顾唐接过那代表机甲的手环后，在对方的要求下，沉默地带着对方朝自己位于基地的休息间走去。

秦君澈独自留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又黑着一张脸跟了上来。

他们谁都能看出，顾唐真的很虚弱。

虽然他们都没经历过，强行提升精神力带来的痛苦。

但身为军团元帅，是曾经见到过那些自愿参加这项实验后，因为承受不住过大的痛苦和压力，还没能结束实验，就先崩溃的人。

身体上的痛苦，恐怕对这些人来说都还是其次的。

更大的，是来自精神力提升带来的心理压力。

可是现在走在韩玄身边的顾唐，唇角分明带着抹微笑。

——他可从来都不是爱笑的人。

秦君澈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当然，顾唐也从来都不是太严肃的人。

好几次，他都想开口问顾唐，究竟在提升精神力的过程中经历了什么。

但话到了嘴边，终于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秦君澈总有感觉，那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洗澡。

然后换上崭新的紧身作战服。

因为太久没进食，只简单吃了些流质食品。

顾唐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处理完所有个人事务。

在这过程中，秦君澈和韩玄始终在他不远处，沉默着。

也不知道是守候还是在等待。

等喝下最后一口牛奶，顾唐站起来对两人说道：“去训练场吧。”

“你……”秦君澈张了张嘴。

他想说话，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韩玄却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带着顾唐朝训练场走去。

这一次，秦君澈没有立刻跟上来。

两人走出一截距离后，顾唐回头看了眼秦君澈留在原地的挺拔身形。

然后转头，他对韩玄说道：“很抱歉，之前骗了你。”

韩玄轻轻摇了摇头。

在实验开始之前，顾唐承认他自己只有F级的精神力。

再联想到那天模拟对战时，顾唐所在那台机甲的出手。

以及后来，秦君澈对顾唐的态度。

韩玄可不是傻子。

他是秦君澈多年的同学，同袍，宿命的对手。

前后一联想，他很快就猜到，那天在皇家学院出手的，应该是秦君澈。

只是那天对方始终没有操纵过机甲跃起，攻击也相对比较保守。

再加上先入为主，当时皇家学院都在疯传，说秦萧的家长要和别人对决。

所以韩玄完全没往秦君澈身上想。

此时回忆起来，秦萧秦萧。

对方不仅姓秦，而起嘴巴鼻子长得，可不就和秦君澈一样？

“秦萧是你儿子？”韩玄突然问道。

“是。”顾唐点头。

“也是……”韩玄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秦君澈的儿子？”

这次顾唐没有直接回答。

他微微眯起眼睛，这种事，还是让秦君澈自己去解释吧。

韩玄也没逼他。

沉默片刻之后，他又问：“虽然可能有些不礼貌，但在刚才提升精神力的过程中，究竟会经历什么？”

身体上的痛苦他们能够推测。

那带来的强大精神攻击和压力呢？

要知道那些实验过想从B级提升到A级的人，可都是经过铁血训练的帝国战士。

意志坚定，流血牺牲都不怕。

韩玄没有瞧不起顾唐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顾唐如果能忍耐痛苦，提升到S级。

那么那些B级将士，不该止步于A级才对。

顾唐想了想，还是对他说：“大概就是，将你的神经和心脏作为磨刀石，然后用你最痛苦的经历为刀。一下一下，磨掉你所有旧的精神力，再一刀一刀，雕琢出你新的精神力。”

韩玄仔细想了想顾唐的话。

即使镇定稳重如他，也倏然倒吸了口冷气。

顾唐想要从F级到S级，那不是要重复经历这样的痛苦那么多次。

所以这整整两天两夜，他都在一遍一遍被自己最痛苦的事敲骨磨髓？！

他，不敢往下想了。

他们沉默着，一直走到机甲训练场。

这里也是往日顾唐教授剑招的地方。

今天，刚好又轮到他教授烈日军的剑招。

看到顾唐和元帅并肩走来，烈日军的机甲战士们都停下手里的练习，精神奕奕地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他们也都注意到，顾唐教官的脸色似乎看起来很苍白。

是生病了吗？

所以前天明明到了训练基地，但没来上课就又走了。

但整个烈日军团留在帝都的机甲战士们，很快就兴奋起来。

他们看到顾唐停在训练场边缘，然后抬起了右手手腕。

手腕上戴着一根黑色的手环，分明就是存放机甲的空间手环。

这里基本上每个战士都有。

老实说，顾唐教他们一个月，却从来没有真正驾驶机甲实操过，大家多多少少心里有点嘀咕。

虽然在两两对战练习中，大家已经感受到了剑招的魅力。

但越是如此，越是想看教官亲自驾驶机甲，演示给他们看啊。

现在顾唐终于带了机甲来。

这一下，所有机甲战士都停下手里的活动，退到了训练场边缘。

他们纷纷收起自己的机甲，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顾唐。

在这些战士眼中，能够作为机甲战士的教官，顾唐至少也该是A级巅峰的精神力了吧。

而且，他驾驶的机甲，应该也是很厉害的机甲才对。

所有人都仰着头，充满期待地看着前方。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觉得不对劲起来——

诶？顾唐教官的机甲呢？

还没放出来呢？

顾唐：“……”

顾唐正低头研究手环，然后他将手腕朝韩玄面前一伸，问他：“怎么用？”

他顿了顿，把话说明白了些：“怎么把机甲召唤出来？”

韩玄：“……”

烈日军的机甲战士们：“！！！”

这是在搞笑吗？

连……机甲空间手环都不会用？

顾唐教官这是……

他是从来没用过机甲空间手环呢？

还是从来没操纵过机甲啊？！

不会吧！

这个念头在有些人脑海中一冒出来，瞬间就被他们自己掐灭了。

开玩笑！

顾唐可是整个烈日军团和星辰军团机甲战队的教官。

从来没操纵过机甲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战士们面面相觑，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感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传出去，他们烈日军和星辰军都会被人嘲笑的。

就连韩玄都一阵无语。

他是已经知道顾唐是F级的精神力。

这个级别的精神力，可不就是没操纵过机甲。

他轻咳一声，伸手按住顾唐手腕上的手环。

“你将拇指，按住这里。”韩玄说道。

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秦君澈这种非制式机甲，应该是通过指纹识别开启的，你可能……”

韩玄的话还没说完，顾唐的拇指已经按了上去。

他想象中的识别失败，机甲空间拒绝开启的事并没有发生。

“唰”的一声响之后，银色的机甲昂然矗立在了烈日军的训练场上。

哗——

S级机甲！

所有烈日军的机甲战士全都服气了。

每个军团，最多只有一架S级机甲，全都归元帅所有。

没想到顾教官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然后……

“等等！我没看错吧？星裂？”

“我艹真是星裂！”

“星辰军秦元帅的星裂？！”

“你没看错，星辰军的标识，左臂。还有，额前的星裂标志！”

“所以顾唐教官是真的没机甲，这是问秦元帅借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高大的机甲上转到顾唐身上。

对于机甲战士来说，机甲就等于他们生命的一半。

别说是这样最最顶级的S级机甲了，就连普通B级，都没人舍得借给别人。

而且他们都知道，自家元帅对这个教官，很有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的。

结果人家现在身在烈日军，没有借烈焰，反而把星裂给搞出来了。

元帅……这是输了？

顾唐对战士们的想法一无所知。

他同样在仰头，看着这具高大的，不仅充满视觉冲击力，更是代表着这个帝国最强力量的庞然大物。

人类追逐强大的心，真是无论怎样改天换日，都从未变过。